皇甫代瑄被押送回软禁他的房间,等了一会儿。
果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皇甫代瑄头也没抬:“国师。”
巫折柳看了看皇甫代瑄,淡淡地说道:“铁卫波还在派人搜索玉玺。”
皇甫代瑄轻轻一笑:“放心,他找不到的。”
巫折柳皱了皱眉,走过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口:“你……”
皇甫代瑄不自然地躲开他的手:“我没事。”
巫折柳垂下眼,拿出一张符箓,随手捻了个诀,然后贴在皇甫代瑄的肩上。
伤口逐渐愈合,皇甫代瑄很快感觉不到疼痛,他打趣般笑了笑:“国师还是这么厉害呀。”
“你还有心情笑。”巫折柳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
皇甫代瑄假装吃痛地捂住,朝巫折柳眨眨眼:“那我总不能哭吧?”
巫折柳撇撇嘴,走到他轮椅后面:“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等等,还不行!”皇甫代瑄赶紧按住他的手。
“为什么?”
“如果我不见了,铁卫波肯定不会退兵,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
巫折柳低头想了想:“那……等他们退出了樊城……”
“好了,你不用担心我。”皇甫代瑄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不退回北胡,就还会有变数。”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跟着他们去北胡?不行!”巫折柳微微蹙眉,“万一在路上铁澈找到了玉玺,你不就危险了?”
皇甫代瑄依旧笑着,将巫折柳的手握在手心里:“放心,他们就算知道了玉玺的下落,也拿不走。”
“什么意思?”
“因为玉玺……”皇甫代瑄拉住巫折柳的衣领,让他低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巫折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没打算真的把玉玺给他们?”
“那当然,这种东西,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巫折柳垂下手,遮住眼里的高光:“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皇甫代瑄假装咳嗽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也,也不是……”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和铁卫波交易?!”巫折柳语气急切,伸手按住皇甫代瑄的肩膀,忍不住晃了晃他。
皇甫代瑄因为巫折柳有些激动的语气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印象里,还没见过巫折柳这么失态的样子。
“那个,你冷静一下。”皇甫代瑄小声地说道,微微后退了一点,和巫折柳保持了点距离。
巫折柳低着头偏向另一边,并不看着皇甫代瑄,他身子有些颤抖:“我想要活着,我现在还活着……都是因为你,可你却……”
皇甫代瑄心里一痛,他赶紧拉住巫折柳的手:“你相信我,在我心里,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巫折柳苦笑一下,看着他:“但是,比不过你的謩朝,对吧?”
“……没有人可以和謩朝比。”皇甫代瑄犹豫了一下,从袖口里拿出他的玉坠,说道,“我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你一起离开,什么阴谋,什么战争都不重要。
可我偏偏有这个东西……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巫折柳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恍惚间看见一片红色。
皇甫炎是这样,皇甫恭文是这样,现在……他的心上人也是这样。
他不理解人类所谓的家国情仇,也不明白战争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系着战士们的心,让他们宁可血洒疆场,也不愿意找个安稳的地方活下去。
“……国师?”皇甫代瑄见他沉默,有些小心地开口。
巫折柳往前走了一步,蹲在皇甫代瑄的面前,伸手拂过他脚踝上的伤:“我不明白。两百多年了,我还是不明白。”
皇甫代瑄揉了揉他的发丝:“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离不开家,离不开国。”
“没了国会怎么样?”
“会活得很痛苦。”
巫折柳仰起脸,眼里带着一丝迷茫。
皇甫代瑄笑了笑,低头亲了亲他的眼尾:“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巫折柳闭上眼睛,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落不下来。
门忽然被打开,巫折柳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安慎说过,这里四周设了结界,没有其他人可以进来。
他转头看去,却看见北冥遮靠在门框上,垂眼看着两人,带着说不清楚的眼神。
皇甫代瑄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北冥遮没说话,直直走过来,在巫折柳站起来想要发问的时候,伸手拽住了皇甫代瑄的衣领,眼里闪过一道金色的光,消失后皇甫代瑄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昏过去。
“你做了什么?!”巫折柳一惊,想都没想就伸手拽住他的手臂,抬头质问道。
北冥遮抿了抿唇,将手抽回来,转身往门外走去:“放心,只是让他睡着了。”
巫折柳赶紧检查了一下,发现皇甫代瑄确实只是陷入了沉睡,才微微松了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别磨叽了,趁现在带他走不就行了。”北冥遮冷哼一下,走出了房门。
巫折柳伸出手,想要按照北冥遮的意思,将皇甫代瑄带走。
但在手碰到轮椅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下。
就这样带走他,等皇甫代瑄醒来之后,他会怎么样?他的謩朝会怎么样?
是不是就会这样,记恨自己一辈子?
巫折柳缩了缩手指,他不在乎皇甫代瑄恨不恨自己,可是,他不想看见皇甫代瑄痛苦的样子。
他记不清是多少年前,那个刚刚十六的少年在朝堂上直直地看着金銮殿上的人,然后充满傲气与自信地说道。
“儿臣只是想要有朝一日,看见四海升平,不再有人因战争而四处奔波逃命,不再有家因战乱而落得支离破碎。”
巫折柳缩回了手,少年的脸和如今眼前正在熟睡的人重合,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当年的骄傲。
他低头虔诚地将皇甫代瑄抱在怀里,眼角落下一滴眼泪,隐没在眼前人的发丝里。
巫折柳独自离开了房间,北冥遮看见他一个人,挑了挑眉:“决定好了?”
“嗯。”巫折柳艰难地应了一声。
北冥遮往房间里看了看,烛光还在微微闪烁,映照着轮椅上的人,他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巫折柳视线里最后一个有着皇甫代瑄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