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面谈不上美好,一开始是惊愕恐惧居多,之后是适应,再后来是得心应手......可,在这些一闪而过的记忆里,不管是哪一个瞬间,都不能让孟衍感受到幸福。
是,很多记忆碎片都是他利用蛊虫达成目的,他在其中也确是面带笑意,可孟衍仍然觉得,这一幕幕里的他,心底存在一个空洞。
他或许可以办得到许多事情,可这些成功带来的快意,并不能填补他心底的空洞。
直到此刻,孟衍虽觉得自己过去怕是过得并不舒心,但也努力窥探这些记忆碎片,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
直到,他在某一个画面之中,看到了自己在对十七用蛊。
孟衍的眼睛倏忽睁大,想要看到更多,可一切并不以他的意愿为主。
唯一出现十七身影的画面,与其他并无区别,同样是转瞬即逝。
只是孟衍有了不同的反应。
他对信息的冷静输入被打破,再也静不下心继续这一行为。
孟衍忍不住想:为什么,有关蛊虫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是他对十七下手?!
结合十七与他所说的过去推断,自己给她下蛊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十七执行端王府的命令,两人意外发现彼此是小时旧友,之后便是以姐弟相称......
孟衍的头开始有些发疼,十七也是失忆状态,而她所知道的事情都是他告诉她的......
联想各方面,孟衍都不觉得,下蛊这件事十七会是知情者。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他为什么要对十七下蛊?
“吱呀”一声——
十七推开门,看到孟衍额头满是冷汗的模样,连忙快步上前,将对方扶住。
也是她这么一扶,孟衍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只是有些头疼,竟以让他痛到浑身颤抖。
而他沉溺在窥探记忆的时光,也是倏然而逝,时间早已过去许久,十七都已将四周情况查探完毕归来。
孟衍脱力,整个人都被十七支撑着扶到了床边坐下。
十七凝眉:“你还未用药?是不记得该如何处理了?”
孟衍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还未来及用药......”
十七语气不太赞同,“便是要寻回记忆,也不必如此冒进,你现在的反应就证明身体目前还负担不了,最好还是将养一段时日再说。”
孟衍握着十七的手,紧紧的盯着她面上的每一瞬表情——有的只是对他的担忧,以及对他如此不顾惜身体的淡淡责备。
诸如因为听见他突然提到想起一些记忆,而不自觉流露出什么类似警觉的情绪,半分也无。
孟衍自觉不疼,但其实他的呼吸都已经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他不让十七立刻去处理药材,好让他尽快用药,仍攥着十七的手,做出一个有些示弱的撒娇表情,“姐姐,那里有一个虫子,长得好生丑陋,你能不能先帮我把它给扔出去,再去忙别的?”
声音又软又轻,带着一丝丝颤意,端的是勾人心弦。
十七视线顺着孟衍所示意的方向转去,果然看到一只“其貌不扬”的虫子。
她倒是没有嘲笑孟衍胆子小,只是从身上摸出了特意准备的小石子,两个弹指,便将虫子碍眼的问题干脆利落解决。
小小虫儿丧命瞬间,便连带着前一颗石子一同被击飞出去。
十七低眉看着孟衍,手指在他身上揩了揩,“现在可以放手了?你的脸都白了。”
孟衍为十七故意用摸过石子的手在他衣服上擦干净的行为而失笑,作势松开紧抓着对方的手。
在彻底松开之前,他又攥起十七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姐姐,你待我真好。”
十七扫了他一眼,不为孟衍此刻女装娇弱之态所惑,冷酷无情的扯回了袖子,一个字的回应都没给,拿着药材就去忙活了。
孟衍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
十七的“冷待”让他心中忍不住的欢喜:她不怕他恢复记忆,也不因为类似蛊虫的虫子而有异样,以及,她关心自己。
所有的试探,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孟衍终于松下绷紧的心弦,不再以手支撑,任由身体在床上倚躺而下。
呼吸之间,头痛渐消,孟衍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想了想,正待起身前去帮忙,就见十七已经端着药进来。
原是时间再一次倏然而逝。
他便又恢复了虚弱的作态,双眸依恋的望着十七,软声道:“劳烦姐姐为我辛苦。”
然后又作出艰难支撑,接药的手微微颤抖。
十七心下佩服孟衍的好演技,面上却是一派好姐姐的模样,顺着对方的心意,亲自给他喂了药。
超苦,一口一口慢慢喂的那种。
孟衍却恍若未觉,整个喝药的过程都表现的极为乖巧,喝完还不忘对着十七弯起眉眼。
十七知道对方这是想要在“白月光”面前求夸赞,心道:你演得过瘾了,也该轮到我过过瘾。
她放下药碗,“啪嗒”轻响,像是预兆着某种开端。
孟衍也在这一声中心有所感,面上笑意凝住,就见十七回身正视于他,“我方才想起,你从前说过虫子可爱,怎么今日嫌之丑陋碍眼?”
孟衍心猛的跳了一瞬,但是很快就稳定下来——十七该是不知道蛊虫的事情,不然不会现在才想起此事。
而他从前表现过对虫子的喜爱......
孟衍敛住思绪,微仰着脸,蹙眉道:“我过去竟会觉得虫子可爱?真是......”
未尽之言满是嫌弃之意。
十七果然被逗笑,瞥了他一眼,“怕是身体不适,才会看什么都不顺眼。”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可爱之物,连带着从前的自己,都看不顺眼了起来。”
被与虫子并在一处调侃,孟衍丝毫不气,反倒眨了眨眼,“怎会?明明我看到姐姐就一直很欢喜。”所以不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美人病弱,又撒娇示好,十七不仅“心如磐石”,不为所动,还曲指弹了下孟衍的额头。
“卖乖。”
丢下这句冷漠无情的发言,十七端着药碗去清洗,不管孟衍假作疼痛的呼声。
孟衍便也不再继续装下去,只维持着看着十七出门的姿势,明明都已经看不见人了,他却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
几息过后,孟衍轻呼出一口气——蛊虫之事,须得瞒住才好......
门外,十七远远望了一眼虫子“躺尸”的方向,心下叹息:好虫儿,你未曾辜负我交托给你的使命;而我将你带来,又将你送走,也算是没有辜负你我之间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