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时,言璟仍旧精力充沛,两个床榻之间,离了有三丈,他就这样隔空与上官庭闲聊。
不过,都是言璟在说话,而上官庭一言不发,不知是已经睡了,还是不想搭理他。
“你真要带我回安都啊?”
“能不能不去呀?”
“我坐马车会很累唉,万一要是在路上出点意外怎么办?”
迟迟未得回应,言璟轻手轻脚地爬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光脚下地。
一眨眼,人就提溜进了上官庭的被窝。
他把手握成拳,中间留了一个圆圆的洞,一头洞口怼在上官庭的耳朵上,另一头洞口用嘴巴堵着:“你们抓我没用,言国什么都不会给你们,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回去,倒不如你们主动把我放了,等我日后坐上那个位置,不仅会将那座金矿全部划给你们,还能与你们羽国谈谈合作,买买战马兵器什么的。”
声音通过又短又小的洞道,传入上官庭的耳蜗。
上官庭转过头,洞口抵上他的鼻尖。
他握着言璟的手,放进被褥:“别人不想你活,你便越不能如了他们的愿,你要好好的活,认真的活,活给他们看。”
活给我看。
“两国连绵不断的战事,最终受难的是黎民百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再好不过,但,我不能放你回去,依你所言,言国那边对你虎视眈眈,你现在回去,无非就是去送死,你暂且留在羽国,细细谋划日后,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羽国。”
言璟反问:“留在羽国就一定安全吗?”
“言国与羽国,争了几百年,这中间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扯清的。”
被窝里,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感受到上官庭的紧绷,言璟突然笑出声:“我就逗逗你,回安都便回安都吧,我现在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两国邦交,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空想罢了。”
“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言璟掀开被褥,准备回去自己的床榻,这时,上官庭却开口道:“在羽国,我会护你安全。”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老天硬要收回你这条命时,即便是铜墙铁壁,亦是徒劳无用。
夜色暗涌,上官庭看着言璟的背影,回道:“你怎知,我护不了你一世。”
言璟勾起一抹笑,转过身,问:“上官庭,那我问你,现在在你眼中,我是谁?”
是小景,还是言璟。
“有区别吗?”
“有。”
关于最近上官庭的种种行为,以及雪地与山洞的那两声‘小景’,言璟明白,上官庭已经认出了他,认出了那个偷偷逃跑的胆小鬼。
可言璟并不希望上官庭知道,知道他是小景,知道他言璟这个看似金枝玉叶的太子,曾经也是个狼狈不堪的乞儿。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丢脸了。
没人会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小景和你,本就是同一个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很好地掩盖了言璟此时的表情与神色:“不是,上官庭,这不一样。”
“如果小景不是言璟,你还会对言璟这个敌国太子如此嘛,不会,你不会,所以,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个人。”
“言璟不要你对小景的情意,用在他身上。”
“他要你,用不同于小景的情,对他。”
作为本人,言璟可能要比上官庭还更清楚,他对小景的情,是什么。
是亲情,是同情,是怜悯。
但他言璟不要上官庭的怜悯,他要上官庭对他垂怜,他要上官庭爱他。
要上官庭像他一样,愿意剔骨雕花,只为博尔一笑。
让上官庭心甘情愿地爱上一个人,太难了。
放放水吧,上官庭。
放放水吧。
我快要,干死了。
一点就行,一点就行的,上官庭。
丑时,上官庭久久未能入眠。
他在想,言璟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言璟和小景,是同一个人,那他便像以前一样待他。
可言璟却说,不要他像以前一样待他。
上官庭不懂,不明白。
为何,言璟会这般说。
难道,是他以前待他不好?他不喜欢?但为什么从前他不说,是顾及身份,怕说了,自己就会把他丢了,就会不养他了?
思绪像团丝线,越扯越乱,当上官庭想凝神去理,却发现它们都成了死结。
归途漫漫,上官庭想,在抵达安都之前,他应该是能想明白言璟的意思。
想归想,梦谁不会做,能不能成真,还是个谜。
然,上官庭的谜,这结果,好像格外显而易见。
某种层面上,言璟确实要比上官庭更懂上官庭。
上官庭这根木头,是石头做的。
让石头开花,犹如天方夜谭。
言璟与上官庭,站在爱的两端,一边是烈火燎原,一边是润物无声。
清晨,言璟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戴上了沉重的金冠,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华贵。
没睡醒的上官玦,眼皮重得睁不开,直到被言璟的金冠闪了一下眼睛,他方才渐渐清醒。
上官玦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激动地扯着沈图竹的衣袖,小声呐喊:“你看他的发冠!”
沈图竹抓住衣袖:“殿下松手,我就带了两套换洗衣裳。”
“真闪,我也想戴。”上官玦嫌弃地松手,“你怎么不多带两套,你身上都有味了。”
沈图竹熊抱住上官玦:“你还嫌弃上我了?也不知道,我行囊里的那一堆衣裳是谁塞进去的,反正看着不像是我能穿下的尺寸,又小又短。”
“因为那些衣裳是我的,我们是好兄弟,你帮好兄弟装点衣裳怎么了,你不能这么小气,做人得大大方方。”
正说着话,上官玦将沈图竹挡在身后,原是言璟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这边。
瞧见上官玦的举动,言璟像是看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他大笑出声:“放心,孤看不上他。”
上官玦怒怼道:“被你看上才恶心呢,死断袖,离我皇兄远点,还有他,你也不许靠近。”
言璟懒得和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计较,他敛起笑容,抬脚踏入马车。
“殿下,男人喜欢男人,很恶心吗?”沈图竹问。
上官玦果断回答:“恶心,当然恶心。”
“男人和男人上床,想想就恶心。”
“唉,你去哪?”
“沈图竹!”
沈图竹装作听不见,一个劲地往前走,上官玦在后面追。
上官玦,你说,如果你知道,我就是你口中恶心的人,你会不会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