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右右装了一肚子的火,她拔出左左的佩剑,递给跛脚女子:“给。”
左左任由右右将她的剑取走,她不阻止,也不附和。
她想着,终究不过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矛盾,她们这些外人插手,像什么样子,发发好心,递个称手的玩意儿,便够了。不然,要是最后这夫妻缘分散了,不得怨到她们头上。
同理,夫妻两人打闹,作为妻子,不小心用剑砍伤或砍死了丈夫,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旁人插不上手,也没资格替他们其中的一位,去谴责批判另一位。
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这丈夫没本事,连女子都斗不过。毕竟,女子本就比男子没用,女子所用的东西更是没用,这可是在那些大男子之间公认的,否则,为何都让男子外出挣钱养家,而女子就得待在家中,孝顺公婆,教养儿女。
能被没用的人、没用的东西,给伤了,亦或是要了性命,那这人岂不是更没用。
既没用,又为何要留着。
“我爹说,女子的清白就是命,没了清白就得认命。”
跛脚女子接过佩剑,她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可嘴角却含着淡然的笑:“清白,什么是清白?”
“女子没被人睡过便是清白?”跛脚女子欣赏着剑锋,“还是,春日不足三尺的河水,能淹死一个年岁二十的少年是清白。”
一语激起千层浪,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人群中,一年轻女子怀里抱着小孩,回忆道:“我就说当年刘家怎地那般好心,不等袁老太看她儿子最后一眼,便匆匆将其下葬。”
未出嫁前,她就住在袁婆婆的隔壁,与袁婆婆的儿子也算得上是旧相识。
那年,她才七八岁,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在半夜听见隔壁传来的浅浅哭声。
刘家与袁婆婆他们家,从袁婆婆的公婆那辈开始,便因争地一直不和,年年都要吵上几回架,甚至大打出手。
在袁婆婆儿子意外身死,刘家不袖手旁观看热闹,反倒出钱替她置办墓碑,雇人葬尸。如今细细品味,属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黄鼠狼给鸡拜年,加上,从袁婆婆儿子出意外的那天起,就没人有再见过禾苗露面,等过了一个月不到,先前同袁婆婆儿子两情相悦的禾苗,嫁到了刘家。
人没了,禾苗总不能为一死人守忠一辈子,所以当时村民们只觉得惋惜,倒也没觉出其它异常,就算有人觉得其中有古怪,出于对刘家的畏惧,也不敢对外乱说。
而进了刘家的禾苗,自成亲后,便未出过一次家门。
刘家对外宣称,禾苗因思悲过度,病了,见不得风,受不得累。
禾苗拖着剑,艰难地朝胡须男子走去:“为何匆匆下葬,我们的刘家少爷,最是清楚。”
“无非就是做贼心虚,杀人藏尸。”
胡须男子拉过小槐花,挡在身前:“禾苗,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可有亏待过你?”
“你就非得与我撕破脸?”胡须男子掐着小槐花的脖子,警告道,“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刘家人!”
禾苗双手握着剑柄,剑身直指胡须男子的心门:“从未亏待?刘家人?原来你知道我是人啊,你还知道啊!”
她的眼泪似瀑布划下,声音嘶哑:“你将我衣不蔽体地关在房中,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你有把我当人看吗?!你弄大我的肚子,想着多生几个孩子,我便会对你顺从,向你认命,我告诉你,你做梦!”
禾苗抽穗开花,成为稻谷,这是她无法改变的因果。但稻穗里是不是要孕育出稻米,还是要孑然一身,叫它长成一粒粒空空的秕谷,这是她可以选择的。
孕育出香甜的大米,种她的人、养她的人,会高兴,会觉得欣慰,可成为秕谷,能让她自己高兴,因为她可以长得枝粗叶壮,不用折损自己的身体,为那一颗颗沉重的谷子而慢慢将腰放低、变弯。
一边是家人的期盼与厚望,一边是自己的期望与憧憬,这个选择无疑是艰难的。
正因艰难,所以才要慎重抉择,可若以此为借口,从而对她进行强迫、逼迫,使她变得被迫,这就是不对的。
这种行为无疑是把象征公平的秤杆掰断,将重重的秤砣压在她的后背,叫她站都站不起。
很多女子,被秤砣压得没了脾性,但不代表她们不配拥有反抗的权利。
“你打断了我的腿,认为这样我就跑不了了,可我早就不想跑了,我要带着你去阎罗殿,让你跪在被你害死的那些人面前磕头,偿命。”
胡须男子想逃,但被言璟与上官庭双双按住。
言璟说道:“恶人,就该有恶报。”
禾苗从背后,一剑刺穿了胡须男子的心脏。
瞧着禾苗并非玩笑,村民们被吓得慌忙四散,生怕下一刻那剑就落到自己身上。
胡须男子喷涌而出的血,从站在身后的小槐花头顶流下,她张大着嘴巴,摸了摸脸,看着满手的鲜红,以及脚边的爹爹,不哭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发呆。
事情发生得突然,小槐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右右注意到,立马将她扯入怀中,捂住她的眼睛:“别看别看,没事的,没事的。”
左左给小槐花擦拭鲜红:“不怕,我们保护你。”
待小槐花回过神,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娘亲,杀了我爹爹。”
“温阳,别走太快,我怕我追不上你。”
接着,禾苗将剑捅入腹部,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最后,言璟几人把禾苗葬到了松树下的那块破碎墓碑旁。
没了爹爹,又没了娘亲的小槐花,右右问她,愿不愿意认她做姐姐,跟着她一起走。
小槐花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点了头。
她爹爹是被她娘亲所杀,若是由着小槐花回去刘家,指不定会重蹈她娘亲的覆辙。
离开前,小槐花拿着火折子,将她娘亲坟头被吹灭的蜡烛点亮。
“娘亲,对不起。”
刚出村子,阿牛便追了出来,他跟在马车后面大喊:“小槐花,我会等你的,你千万别忘了我!”
祁平放慢马车的速度,小槐花探出车窗,她挥手:“阿牛哥哥,抱歉,我食言了。”
“你回去吧。”
我就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