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上官庭抱紧言璟,蹭了蹭他的脸,“抱紧些,我身上暖。”
许是在见到上官庭后,一路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松懈,原本仅穿着单衣,但并未觉得冷的言璟,此时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湿冷的寒风吹进了骨头缝里,凉得叫人直发颤。
言璟抓着上官庭的衣襟,虽强忍着冷意,但牙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以至他说出来的话都是颤颤巍巍的:“上官庭……去……去找祁平……快去……找祁平……”
上官庭心里一紧,忙问:“你怎么了?”
“不是……不是我……”言璟拉下了上官庭探上他额间的手,“是沈图竹。”
上刻还在着急上火的上官庭,听到是沈图竹后,忽然熄了火,他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斗篷脱下,给言璟披上。
“你先去我房里待着。”上官庭给言璟系好系带,戴好帽子,揉了揉他的头,“别乱跑,就在房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上官庭牵着言璟,避开众人,领着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前,上官庭再次说道:“等我。”
言璟点头催促道:“快去。”
房门关上,言璟转过身背对着蹲下,他用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流出。
浓血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腥甜的味道让言璟有些反胃,他咬着牙,试图将不适的声音压下,但却适得其反。
咽下去的血,引起了更多的汹涌。
“咳咳咳……”被血呛到后,言璟被迫松开手,咳嗽了几声,他又咬住了唇,憋住了声,随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看,有没有惊扰到尚未走远的上官庭。
很快,言璟的面前聚集起了一小滩的暗色。
把手在单衣上擦干净,言璟小心脱下上官庭的斗篷,抬手擦了擦嘴,然后继续用单衣的袖子擦拭着地上的血,一只袖子湿透了,他便换另一只干净的袖子接着擦,直到看不见地板上的暗红。
擦完,他还反复摸了好几遍地板,确定是干是湿。
尚千站在门外,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门就开了。
“尚千?”言璟将手背后,藏在了宽厚的斗篷下,“你怎么来了?”
尚千把手里端着的东西往前一递:“太子殿下,这是我家殿下特意命人给你准备的姜汤。”
一股子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言璟的面庞,他感觉自己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有心了。”
言璟皱着眉头,微微侧身:“你们府上的姜,挺便宜吧。”
“听灶房的杜师傅说,最近涨价了呢。”尚千走进屋内,将姜汤放下,他给言璟舀了一大碗,“不过好在殿下有钱。”
看着像极了姜汁的浓厚姜汤,言璟实在下不了口:“太烫了,先放着冷冷吧。”
“对了,有蜜糖吗?去灶房取些蜜糖来吧,姜汤辣口,放些蜜糖进去,方便入口。”
尚千应道:“有的有的,我去拿。”
结果,等尚千抱着瓷罐回来,屋内哪还有言璟的身影。
尚千放下瓷罐,用勺子搅拌着姜汤,自言自语地嘟囔道:“难道是不喜欢我的姜汤?”
他可是往里面放了足足五大块老姜,而且特意少放了水,生怕影响了效果。
离开六皇子府,回到十三皇子府,言璟并没有马上回去查看沈图竹的情况,也没有着急去换衣裳。
他坐在府中的一处池塘边,身上穿着的斗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言璟隐约觉得,他好像不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但具体是哪些事,他也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了。
寒风吹得言璟渐渐麻木,他站起身,但脚底又重又麻,像绑了块无形的巨石,蚂蚁爬上石头,又爬上言璟的脚背,它们钻入他的鞋子,在里面肆意地游走。
言璟跺了跺脚,可这群蚂蚁非但没有被踩死,反而爬得更欢了。
于是言璟干脆蹲下,双手环抱着自己。
时不时抽疼的脑袋,让言璟有种被人当作木鱼敲打的错觉。
“怎么躲在这?”
“起来吧,该吃饭了,今天晚上有你喜欢的狮子头。”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犟。”
“快点起来回去了,夜深了,这里可有野狼出没,它们最喜欢抓你这种细皮嫩肉,还不听话的小屁孩了。”
“行行行,我背你。”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用自己走就这么开心,懒得你。”
“再故意勒我脖子,就自己下来走。”
“喊哥哥也没用,不好使。”
“算了,是我欠你的。”
“背你一辈子?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背背背,背你一辈子。”
“拉勾,骗人是小猫。”
睁开眼,言璟浮在水面上。
方才的梦境,如同走马观花,只得匆匆一瞥。
梦醒了,自然也就散了。
言璟闭上眼,沉溺在这片温热之中。
“阿璟!”
上官庭放下灯笼,脱去外袍,跳下池塘。
正当他游向言璟时,言璟突然往下沉去。
“阿璟!阿璟!”
上官庭屏气敛息,没入池水。
水中无光,上官庭只能盲摸,偏偏言璟在此刻失去了意识,所有呼唤石沉潭底,言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的回应。
快马加鞭,将祁平接来。
回家,上官庭打开门,却不见言璟。
那一刻,上官庭的心瞬间就空了。
他从未如此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失去是件转瞬即逝的事情。
没有书信,没有传话,但上官庭知道,言璟早已不在他的六皇子府。
在送祁平去往十三皇子府救治沈图竹的途中,上官庭捡到了自己的斗篷,自己亲手为言璟披上的斗篷。
上官庭没有继续跟着祁平直走,而是向着斗篷掉落的那条小路,转弯,走了与之截然相反的石子路。
姗姗来迟的月亮,悄悄上工,还给人间一片银色。
小路的尽头,上官庭找到了消失的言璟。
他像片树叶,飘荡在池面上。
上官庭听见,身后树木,枝丫掉落的声音。
“好冷,好疼……我好疼……”
上官庭用留在岸上的外袍裹着言璟:“我带你去找祁平,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同样浑身湿漉的上官庭,发丝滴着水珠,水珠落在言璟的脸上,他费力睁开一丝眼缝,嘴巴微动。
上官庭贴近,听见,言璟问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还有一句:“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不会!”
上官庭抱着言璟狂奔:“我不会让你死!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