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杏脯是用苦杏仁浸泡过的。”
苦杏仁？
用杏仁水浸泡杏脯，这不多此一举吗。
“继续说。”
“苦杏仁性温，是止咳平喘的药物。若是寻常搭配药方炒熟使用，并无害处。可这杏脯是晾晒而成，生苦杏仁味道又如此浓郁，虽有增味的作用。
可是过量的服用生苦杏仁是会有致人心悸，头晕中毒的症状的。”
中毒？
满室哗然，还有这种说法。
这卫圆看来不仅是想借刀杀人，还想一石二鸟了。只不过，他们和他无冤无仇，他一个落魄少爷，不去报复致他倾家荡产的她。
反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杀害了一个妓女，是他说他年幼手段不足呢。
还是说他心思变态到已经不能容忍任何和他接触的人和事了。
“卫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佐孟拍了惊堂木，卫圆因为挣扎的缘故，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了背上。
原本秀净的面上，纯净的目子转为了阴霾。“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我如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看他终于发怒了，佐孟靠在了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看，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你的敌人是谁吗，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杀一个漠不相关的人，值吗？”
佐孟话尾的两个字轻轻地落在了卫圆的心上，卫圆心中的堤坝破了……
值吗，从他设计陷害大哥致使卫家家破人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他从一个光鲜亮丽的小少爷成了一个和妾室相依的市井郎。这一切都是他所不齿的，更不是他想要的。
虽说生在商贾之家，可他天资聪颖，六岁便可以习文作诗了。若不是卫家垮了，他现在还是可以呆在学堂继续读书的。
可是……
六日前
学堂外
“我说，就你还想进学堂呢，你拿的出钱吗你。”
“哈哈，卫家垮了，怕是没人给他修学的费用了。
哎，听说你的娘亲当年可是文德第一美人，要不，你让你娘来我府上做客几天，本少爷赏你让你做我的书童一起进书院可好。”
听着周围接连不断的谩骂声，卫圆袖子中的粉拳狠狠地握了起来，恨不得抱着这些人一起跳进不远处的河水中。
“圆儿，你怎么了？”如夫人不解，看他沉着脸色回来了。一时说话声都小了些。
看她素面依旧，用那双平时只涂着凤仙汁各种染色的手指和着面团。卫圆心中来气，愤恨地咬了牙齿“还不是你，都是你害的。”
若不是她趋炎附势，他又怎会从一个歌姬的腹中出生。
若不是她，自己怎会过的如此清贫。连进书堂的读书钱都凑不出。
对了，钱。
翌日，街头。
看到头顶上的招聘告示，卫圆拿了棍子将其戳了下来，揣在怀里去了县衙。
“你说，你是来应聘的？”
“是。”
那日他准备好了一切，想着若是可以留下。他不但可以赚取俸禄，凑够进学堂的费用留在那里。
而且他还可以寻机趁机报复一下这个害得他们卫家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没想到，对方听到他的姓氏后，从根源上断绝了他的想法。
“抱歉，我们这不招姓卫的...”
希望落空的他独自走在了街头上，开始了自我反思。
为什么不要他，是因为他说了实话吗。
可他去应聘，总不能弄个假姓吧。
毕竟，他的这个姓留着。
卫家在其他各州的族人看到，说不定还能帮衬自己一些呢。若是连这个都丢了，那他日后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了。
“看什么呢，瞎了啊！”
正无神着，卫圆迎面和一个书生相撞了。
看到他怀里掉出来的书卷，卫圆一喜。忙蹲下身来去捡，手中的书冷不防地被人一把抽走了。
“认识字吗，就捡我的书。怎么，想去卖钱？”
张令拿着书卷猛地在卫圆的面前扇了一扇，过近的距离让张圆后怕地闭上了眼睛。
看他如此懦弱，张令开心了。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卫圆狠狠地攥了小手，一把将拳头锤在了一旁的门框上。直到鲜血流了出来，都没有察觉。
“圆儿。”
回到陋室后，看到美妇端过来的一碗飘着几片绿色的面条。卫圆心中更生气了，一把掀飞了碗。
“谁要吃这种东西！”这苦日子，他过够了。
一个两个的都瞧不起他，那就都死了好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林间摘杏游玩时，听到大人讲的故事。说是有小娃曾误食了杏中的苦杏仁，半夜晕头信步梦游之事。
想到了那日自己撞到了那个书生，还有那些令他在人群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罪恶根源。
他索性起了一石二鸟，借张令的手。除掉他的爱人和张令他自己之事。
只要他继续吃他的果脯，那他体内积累的毒素就总有一天会和他玉石俱焚的。
这件事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就算再做一次又有何妨呢。
是的，慕云也是他杀的。
只不过和这次的手段一样，不是他亲自动的手罢了。
慕云出事前的前一晚，他无意中听到了爹和兄长争执的事情。
卫福庆背了手质问了眼前的二世祖，“那个姑娘呢，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卫方，“什么姑娘，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新任的知州会来传唤我？”想到自家儿子被下人议论在小院和贴身小厮的风言风语。
卫福庆一阵来气，这个混账。
他最好祈祷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然，若是出了人命，可就得他们卫府担着了。
“滚！”
闻言，卫方不屑地撇了撇嘴，踹开了门就要走。
“等等。”想到最近府里的流言，卫福庆道。“你和你那小厮是怎么回事？”
话都传到他的院子了，这小子还要跟他藏着吗。
好好的娶妻生子不香吗，非要搞这些没用的花招。
这是要让他卫家无后吗。
“不用你管！”卫方冷冷地扔了一句话。
不用我管，不用我管赶明他卫府都沦为全文德的笑柄了还不用他管。
那夜，卫府鸡飞狗跳了许久。
翌日
被人无视的卫圆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去了慕云的房间。
看到床上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丽颜，卫圆拧了眉头。
果真是个祸害，就因为她。
爹和大哥才会争吵不休的，提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听到开门的动静，慕云忙坐起了身来。
用被子盖住了自己青痕遍布的肌肤，“小...小少爷。”
看到来人慕云心中瞬间慌了，小少爷为什么会来她的屋子。
少爷说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女子的。
卫圆面上平静，递过来了手中端着的一碗热汤。
“这是阿兄吩咐小厨房给你做的，你快些喝了吧。”
给她做的？
慕云心中疑惑，却碍于他是主子的身份只得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好苦……
看她拧眉，卫圆心中冷哼了一声。
妖媚，惯会使这些手段勾引他那好色的阿兄吗。
“我在想，你怎么不去死呢？”
啊？慕云不解，小少爷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呢。
卫圆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在了她露出来的肩膀和手臂上。
看他看她，慕云面上发热，默默移动了身体，将自己往床角缩了缩。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只不过那肌肤上无不在诉说着两人昨夜疯狂的青红色交加的痕迹和齿痕怎么逃得过卫圆的眼睛。
他生在卫府，这样的事他见多了。
自己的娘亲不也是这么上位的吗，想到未来可能有人和他一样是这么个出身的可能。
卫圆不禁心中为那人感到一阵哀怨，既如此，那就不必来到这个世上了吧。
“你身为女子，却乔装男性苟活于卫府。妖服穿搭，视为不吉。这是其一。”
“身为小厮却勾引主家少爷流连你这陋室小院，害人心神。这是其二。
你这样的出身和身份，竟然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难道你是在期待有朝一日，你会被兄长抬为妾室好做卫家的主子吗？”
“我……我没有。”慕云摇头，她从没有奢想过这些。都是，都是少爷逼迫她的。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这样不清不楚，不伦不类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出声，轻轻的话却字字重若千钧砸向了慕云内心的最深处。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苟活在这世上呢。
自从来了卫府，她连见阿娘一面都是奢望了。更别提出门了，一个没有自由，没有身份，甚至没有了自己性别的禁脔。
有什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