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感觉这嚎哭地穴也不过如此啊。”蒙哥马利喘着气,一手撑着墙壁,时不时轻轻拍一拍墙壁处的凹陷,“机关都坏掉了。”
“蠢货,肯定有人来过了。”引在前面吐槽道,“没想到那家伙还挺够意思。”
“可我怎么觉得不是银爵…”蒙哥马利回想了一下剧情,他记得这个时间段格瑞应该也来过。
到底是谁呢?蒙哥马利也说不清楚。
“走慢点,我要跟不上了。”蒙哥马利嘴上说着,但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挪,因为他知道跟格瑞一起来的还有鬼狐,他必须离开地穴。
引停下脚步:“不如就找个隐蔽的洞口…”
“不要!呃…”蒙哥马利一激动,牵动了肩头的伤口,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去,蹲在地上捂着伤口,“留在这里更危险…”蒙哥马利都不敢想拿到石板的鬼狐会怎么处理他们。
“你别激动,我看到光了,马上就出去了,我叫你大哥,你现在千万别昏过去。”引说,他真的不想背两个人。
蒙哥马利慢慢蹭着墙站起来:“我尽量…”
等三人达到合适的休憩地点,天已经暗了下来,蒙哥马利和引两人互相简单处理了伤口,引又指导蒙哥马利替格兰尼包扎,随后三人躲进腾空盘踞的树根投下的阴影里。
蒙哥马利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看着太阳一点点被远处的群山吞没,仿佛带走了附近所有的色彩,只留下一片灰白。他的旁边躺着昏迷的格兰尼,引确认手腕的血已经止住后,便去寻找柴火了。
等引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能靠终端发出的亮光依稀辨认位置。
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蒙哥马利不会生火,便有些别扭的反手掏出口袋里的火柴盒,想抖出一根火柴,却没有控制好力度,把火柴全都撒到了地上。
引“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蹲下身摸索。
“盒子靠过来,我还是会划火柴的。”蒙哥马利亮着终端的那只手抓着一根火柴,举到引的脸前,有些不服气地说。
引无奈地把火柴盒举到蒙哥马利手边,蒙哥马利借着终端的光划亮一根火柴,又喜又怕地把火柴丢进了木堆里,燃烧的火焰终于照亮了四周。
“还是…好冷。”蒙哥马利颤抖着试探性地把手一点点靠近火焰,又因为离得太近承受不了炙热的温度而猛地收回了手。
“忍忍吧,我知道不好受。”引盘坐在对面说。
记得上一次生火还是和珂珞诺丝他们一起,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蒙哥马利借着火光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分散注意力。
“那个女孩,你以前认识?”蒙哥马利还是忍不住去回忆今天的种种,问起今天那个银发的、宛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少女。
“是,我毁了她的一生。”引说。
蒙哥马利轻轻“啊”了一声。
“你们要是能好好谈谈,今天也许就不是这个结局了,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蒙哥马利有些可惜地说。
“很遗憾,身在局中,我们做不出最好的选择。”引说。
“是啊,世上没有后悔药。”蒙哥马利低头躲开引的目光。
“你恨我吗?”引看着蒙哥马利的伤口问。
“我不知道。”
“那你恨鬼狐吗?”
“我不知道。”
“那你恨这个世界吗?”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引觉得没意思,“那你为什么来凹凸大赛?”
“因为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将来应该做什么,他们总说,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就会有好的工作…”蒙哥马利说。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我觉得我这辈子做什么都在犹豫,真正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就胡乱选一下,所以我才会这么失败…”
“这不是很正常吗?谁不是第一次活这辈子。”引说。
蒙哥马利的眼神飘忽起来。
“别岔开话题。”引说。
“求求你,别打我…妈妈…妈妈救救我…”两人的思绪被格兰尼的魇语打断。
蒙哥马利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格兰尼,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颤抖着,脸颊泛着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他紧闭着眼,不安地呢喃着。
“你抱抱他,他做噩梦了。”引说。
“哈?你怎么不干?”蒙哥马利以为引又在戏弄自己。
“嗯,因为我已经做不出这么肉麻的事了。”引格外认真地说,蒙哥马利这才意识到引没在开玩笑。
蒙哥马利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地把格兰尼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顺着格兰尼的话轻声安慰他:“别怕,妈妈在。”
格兰尼无意识地抱紧了蒙哥马利:“妈妈…”
这弄得蒙哥马利有些疼,但他还是忍着痛继续拍着格兰尼的后背:“妈妈,会保护格兰尼的。”
蒙哥马利看了一眼引,害怕他会嘲笑自己这副模样,可引只是低头拨弄着木头。
“格兰尼他多大啊。”蒙哥马利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吃力地拨开格兰尼被汗水浸湿而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把自己冰凉的手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格兰尼不自觉地伸手去把蒙哥马利的手抓住,像是珍爱的宝物般拽入怀中,贴近自己的胸口,露出安心的表情:“妈妈…”
“十三十四吧,也可能更小,他们这种看不出年纪,也不记得了。”引说。
“引,你们…”蒙哥马利把格兰尼靠在自己身上,好腾出一只手,一点点往引的方向挪动。
“他这样任性,在影军里是会受罚的。”引突然打断道,他对这种无情的规矩感到可笑,发出哼哼的笑声。
“引也被罚过吗?”蒙哥马利问,引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正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脑袋,那段遥远到无法触及的记忆再次被揭开了。
引没有回答蒙哥马利的话,只是低着头,默许蒙哥马利摸着自己的头,他有些不知所措。
“影军已经被消灭了,你们现在只属于自己啦。”蒙哥马利自言自语说,“格兰尼也是,不要害怕,我会好好和引学习,保护好你的。”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木头被烧焦的噼啪声。
“不和我说声谢谢?”蒙哥马利是闲不住的人,想要打破这低沉的氛围,把脸凑到引的面前,轻声问。
“谢谢…”引不受控制地吐出这两个字,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上他的心头,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透过火光看着蒙哥马利。
那张模糊的、微笑的、触不到的脸。
“母亲?”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哎,搞了半天,清醒到最后的居然是我…”蒙哥马利叹了口气,给引找了个台阶下,把引也搂在怀里,轻声回答到:“对,是我。”
想到在影军的生活晦暗,自己按年龄又年长于两人,到底也算是个“大姐姐”,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此刻给两人一点类似于母亲的温暖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
比起格兰尼,引只是安静地在蒙哥马利的怀中呼吸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清醒的,不过偶尔也假装迷糊,任性一回吧。
蒙哥马利轻声问:“那引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引说。
“从前,有一个男孩,虽然原本居住的星球遭受了不知名的灾难,已不适宜生存,他们一家踏上了流亡之路,但好在他的父母都是医生,他们在哪都能生活下去,毕竟在哪都很需要医生,他们一家的生活还算美满。
后来,父亲受到皇族的赏识,进入皇室工作,成为了御用的医生,母亲也在医院中有了很好的口碑,男孩也住进了不错的小屋,并梦想着成为一名医生。”
蒙哥马利很希望故事到这里就能够结束,成为一篇美好的童话。
可惜,这只是不幸的开始,否则他不会听到这个故事。
“因为父亲的缘故,男孩一家和皇族走的很近。男孩甚至能和公主一同学习玩耍,能和公主的亲卫一起习武练剑,哈——”引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释然。
“那段日子,男孩一家几乎忘却了故乡被毁的痛苦,认为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所。总有人会不顾那些流言蜚语,去认识真正的斯贝斯星人。
可惜,一天夜里,男孩的母亲被一位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杀死了。
男孩只听说母亲的白褂全被血染红了,只在最后看见了母亲惨白的容颜和脖子上那道怎么都掩盖不住的伤痕,但那位母亲还是那么美,像一朵盛开的白色睡莲。
很多人来参加了那位母亲的葬礼,她就这样在繁花的簇拥中睡去了。男孩的母亲被特许葬在了皇族的陵园里,这件事也在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男孩还和从前一样:弹琴、读书、练剑,身边还有同龄的公主和侍卫一起玩耍,除了男孩偶尔会想念母亲以外,一切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
引摸了摸脸颊上刚滴落的泪珠:“你怎么又哭了?”
“我…呃…”蒙哥马利一手搂着格兰尼,另一边的手因为受伤的缘故也没法去拭泪,只能任由泪水滑落。
“你哭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声音。”引说。
“我也习惯了。”蒙哥马利苦笑说。
“呵,你觉得自己是个有天赋的人吗?”引转头问。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路边摊上两个醉酒的中年男人,脆弱、狼狈又落魄,只有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会卸下所有伪装,或怅然若失,或嚎啕大哭,或追悔莫及地向身边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家伙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
蒙哥马利释然一笑:“我蠢得要命。”
引低下头继续讲他的故事:
“可故事里的男孩很有天赋,他曾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他九岁那年,公主在生日当天被歹人谋害,坠落城墙,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个不要命的亲卫和男孩先后从城楼一跃而下,千钧一发之际男孩觉醒了原力,当着城楼上的贵族和城楼下的百姓的面,阻止了一场阴谋。
可是国王他们没能查出凶手,却抓住了所谓元力来路不明的男孩。
听到这里,蒙哥马利的悲伤全都化为了愤恨,大声叫道:“什么!?”
引略显惊讶地抬头看了情绪激动的蒙哥马利一眼,轻笑一声,继续往下说。
“这些人都干什么吃的?”蒙哥马利义愤填膺地说。
引依旧自顾自地讲述着,蒙哥马利只好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很快铺天盖地的谣言传遍了大街小巷,即便公主再怎么解释都变成了徒劳,就像咆哮的洪水一般,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男孩的母亲被愤怒的人们刨出了坟墓,父亲被昏庸的贵族关进了监狱,男孩在公主的帮助下逃出了皇宫。
不再有人记得男孩的父母是被人爱戴的医生,也不再有人记得男孩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谣言把无知的人们变成了疯狂的野兽。
男孩再次见到父母是在绞刑架上,男孩亲眼目睹了父亲是如何痛不欲生,母亲是如何身首异处。
只在一夜之间,男孩被扒掉了光鲜的外衣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通缉犯,从贵族沦为了厄流区的野狗。
厄流区的人鄙视落魄的贵族,贵族厌恶厄流区的野狗,男孩融入不了任何一个团体,既不是黑也并非白,哪里都没有属于他躲避的阴影。
男孩品尝到了不同身份间的差距:贵族纸醉金迷、执法者草菅人命、厄流区哀声载道,高高在上的皇族好像从来都看不到高耸的皇城投下的阴影中滋生出了多少不公和黑暗,他们只能看到阳光下的繁荣。
男孩无法评价厄流区的母亲为了一口饭食把最健康的孩子卖进皇宫;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们和野狗一起去争抢分食夭折的孩子;皇宫里派来的酷吏为了上面要求的天价税额不得不杀鸡取卵,导致这一切的究竟是谁的错。
男孩恨自己的天赋带来的厄运,恨自大的皇族是非不分,恨无知的百姓人云亦云,也恨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楼,恨意如野草般在男孩的心中疯长。
男孩的元力不知是随着年龄还是恨意与日俱增,蛰伏数载,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影军来了?”蒙哥马利早已默认故事里的男孩就是引。
“没错,毕竟在皇宫里度过了大半个童年,那里的地形小到一个狗洞我都记得,所以我助纣为虐,带着他们杀进了皇宫。我血洗了贵族的街区,参与过我父母的案子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替他们报仇了。”引也不兜圈子了。
“不过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将国王赶下王座,抹除那帮为非作歹的贵族,这一切就都会好转,可惜我只是激起了一场血腥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