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向来为世间所不容，无论是一千年的魔族，还是一千年后的魔族。
谢无澜抬眼看着她，唇角弯了弯，神色似有些戏谑：“你倒是善心。”
江挽不想再回答他的问题。
生怕自己哪里回答得不满意，然后这个大魔头就给她一剑砍了。
难以想象，能操控不邪剑的人，实力究竟有多强。
还是尽量别惹。
屋外夕阳渐渐下沉。
天边只剩下漫天的残晖彩霞。
她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饮尽，抬眸问他：“你在我这里干嘛？”
谢无澜云淡风轻：“过来找你去正殿，结果你在和宋初年聊天，就停下来听了会儿。”
江挽：“……”
他是怎么能把偷听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放下茶杯起身，匆忙道：“我先把东西给放好。”
不一会儿，江挽就收拾好了东西：“走吧。”
谢无澜走在她身后。
江挽忽然回头问他：“你会御剑吗？”
他应了声。
“那太好了，带我去正殿吧。”
“……”
无极宗正殿。
今日新入门的所有无极宗亲传弟子现在都会聚于此。
顾双闻将方才取来的东西摆在了桌岸上，对着众人和声开口：“这些是你们的亲传弟子服饰，以及一份千行卷。”
“千行卷？”江挽上前拿起其中一份千行卷，仔细端详着。
她似乎在宋初年口中听到过有关千行卷的字眼。
“嗯。”顾双闻淡淡应了声，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柔和：“是一件可以随时传送消息的法宝，滴血即可激活。”
江挽：“……”
她唇角微微一抽。
又滴血？
千行卷展开，是一幅仙界的地图，再往回，便是无极宗的地图。
仙界地图被分成各个小块，江挽便在其中看到了天水山庄以及谢无澜所说的南海。
每点进一块地图，千行卷上便会自动跳出与该地图相关的大小事件。
但唯独有两块地图残缺。
那两块地图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没有名字。
只能隐约看出它的地形是几座山脉。
江挽抬手轻轻触上。
触感和烧焦了的纸片似的，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光滑，而是极尽粗糙。
江挽指着这两处残缺询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双闻顺着她手看去，神色忽然沉了几分。
殿内众人都好奇地看去，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双闻微微抿唇，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他并不想让江挽知道有关一千年前的那些事。
告诉她的越多，她便迟早有一日会全部知晓。
知道的越多，便会有越多的人来杀她。
“宗主？”江挽唤了声。
顾双闻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不过是两块已经消失的地方，没什么好了解的。”
消失？
直觉告诉江挽。
这两块地方可能又和一千年前有关。
站在一侧沉默着的谢无澜忽然出声：“是天梧山和巴巫山一脉。”
顾双闻瞳孔一缩。
江挽朝他望去。
陆长遥挠头疑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地方？”
顾双闻轻咳了声，索性就直接说了：“这两个地方曾经居住着灵息神族和沧月神族，不过自仙魔大战后，山体便倾塌了。”
灵息族……
江挽眸色微动。
“灵息一族是被神族迁移到下界的，承担着维护仙妖魔三界和平、守护苍生之责。”顾双闻道。
“不应该是四界吗，那人间呢？”陆长遥有些疑惑。
他自己便是从人间而来。
人间又为何不在三界之中？
顾双闻叹道：“人间帝王不愿参与诸仙纷争，早在千年前神魔谷……”
倏地，他话音一顿。
顾双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锋：“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人间便立下了和平条约，独善其身，不过问三界之事，三界中人也不得踏入人间。”
虽然顾双闻话锋转移得很及时，但江挽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神魔谷的字眼。
她有关三界大事的书籍虽然看得不多。
但对于神魔谷，她还是十分了解的。
神魔谷内封印着上古魔族，上古魔族与如今的魔族不同。
上古魔族，是被世间最古老的魔神所赋予的一切恶念，汇聚而成的，他们无形无象，肆虐三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今的魔族，大多是修士走火入魔，步上歧途，堕魔而成的魔族。
万年前神界诸神联手将上古魔族封印于神魔谷内，永世不得出。
此事过后，诸神陨落，神界关闭，仅存的灵息与沧月两神族便被迁移到了下界，守护三界。
而千年前，神魔谷封印动荡，致使谷内魔族倾世而出，仙魔大战就此揭开。
沧月一族被魔族屠戮殆尽，灵息族神女便以身献祭，全族献出神魂，布下灵息封印，再次将上古魔族封印其中。
此后，世间便再无灵息、沧月一族，天梧山与巴巫山也就此塌陷。
陆长遥闻言，却是有些疑惑：“那人间为何还有妖？”
顾双闻微微皱眉：“人间有妖怪？”
陆长遥思索了片刻：“十几年前有，不过已经许久未出现了，朝廷也曾颁布悬赏令。”
见此，顾双闻没说什么，只道：“或许已经跑了，若真有妖，人间会向仙界求助的。”
陆长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时辰不早了。”顾双闻负手而立：“你们且将东西带回，明日辰时来此集合，前往藏书楼。”
江挽：“藏书楼？”
“嗯。”顾双闻淡淡道：“你们每人可挑选三本无极宗的功法修炼，不过藏书楼只开放五层，五层之上，有结界限制，禁止踏入。”
陆长遥：“明白！”
众人上前拿起亲传弟子服饰，捧着千行卷和衣裳，向顾双闻告了个别，便踏出了正殿。
临走之际，顾双闻忽然叫住了江挽：“江挽。”
江挽疑惑回头。
他嗓音温和：“你先留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闻言，江挽看了眼身侧的谢无澜。
谢无澜没有说话。
她指了指手上的镯子：“要是有事，你就用这个叫我。”
谢无澜淡淡地应了声，然后抬脚离去。
正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黄昏。
室内夜明珠的光芒亮起。
衬得殿内金碧辉煌，古朴庄重。
江挽有些拘谨地站在不远处。
顾双闻看向她的眼神很隐晦，像是隔着山川大海，像是清风拂过，蒙了层雾。
“有事吗？”江挽弱弱地问道。
“阿挽。”顾双闻忽然出声。
江挽一愣。
他笑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江挽思忖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半晌，顾双闻又问道：“我可以了解一下你之前的事情吗？”
江挽迟疑了几分：“您想问什么？”
他倏尔沉默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殿内的桌案前。
顾双闻拉开底下的柜屉，拿出一个锦盒，对江挽说道：“过来。”
江挽挪步过去。
顾双闻抬眼看着她问：“你之前是天水山庄的弟子。”
不是疑问，是肯定。
江挽一怔，点了点头。
“你的师父是谁？”
江挽诚实答道：“妄尘。”
“您可能未曾听说过。”江挽补了一句。
顾双闻来了兴致：“哦？”
“说来听听。”
“我曾经是个孤儿，是我师父捡到了我，被天水山庄的庄主收留。”江挽说：“我师父在庄内没什么地位，长老之位还是庄主给他的。”
“他不曾下过山，直到两年前我及笄，他外出云游，便再未归来过。”
顾双闻略一沉思：“你师父对你好吗？”
江挽毫不犹豫：“自是好的。”
顾双闻没有再说话，只是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了一枚戒指。
戒指做工很精细，花纹繁复，雕刻栩栩如生，泛着艳丽的色泽。
江挽微怔：“这是……”
顾双闻看着她，蠕动着嘴唇，似是思索了很久。
他嗓音有些沉重，携着历年的沧桑：“你父亲的遗物。”
江挽彻底愣住。
父亲……？
她有父亲？
“我托你父亲遗言，在他死后收留你，可我翻遍三界，也未曾寻到过你的足迹。”顾双闻微微一顿：“直到——”
“直到宗门大选上，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江挽打断了他的话。
顾双闻一怔，蓦地笑了：“是。”
“我很惊讶，我寻了许久的故人之子，竟就在大选上与我相见。”
他神色有些惆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无极宗三百年来第一次对外开放招生，就碰到了你，迟一年不行，少一年不行。”
“或许是上天怜我，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江挽沉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嗓音哑了几分：“所以这才是你收我为弟子的缘由？”
顾双闻微微摇头：“即便你不是他的孩子，我也会收你。”
“不可否认，你与你父亲……”
他蓦然止住。
顾双闻迟疑了几分：“都是个很好的人。”
江挽声线有些涩哑：“我真的有父亲？”
“他在你出生一月便死了。”
“他是谁？”
顾双闻沉默了。
“抱歉，他不想让你知道。”
“阿挽，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挽嘴唇微动：“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这枚戒指，我藏不住了。”顾双闻缓缓拿出锦盒里的戒指，递给了她。
“他曾说，若我找到你，便一定要将此物交给你，让你随身戴着。”顾双闻顿了顿，还想说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而又沉默了下来。
江挽眸光轻颤了颤，盯着那枚戒指，一言不发。
顾双闻叹道：“它很重要，不要交给任何一个人。”
他又补了一句：“谁也不行。”
江挽抬手接过。
戒指触感很冰凉，接过的那一瞬间，陡然爆发出光芒，江挽体内的血液蓦然滚烫了起来。
她脸色一白，握着戒指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顾双闻神色一变，抬手凝术。
刹那，那道光芒平息了下来。
江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