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阳光尚未完全穿透云层的早晨,皇宫的大殿外,群臣早已整齐地排列等候。
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与忧虑,对即将到来的早朝没什么兴趣。
众臣在朝堂上等得花都要谢了,才见迟到的景熙帝晃晃悠悠坐上皇座。
每天猜测景熙帝今日会迟到多久已经成了他们的日常。
每一个人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与几年前那个精神矍铄、意气风发的皇帝相比,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陛下状态简直是糟糕透顶。
从前的景熙帝,虽说不能称之为绝对的勤政之君,但也绝不会像如今这般,次次迟到早朝。
曾经的他对待朝政之事起码还算认真,很少在庄严的朝堂之上整个早上都哈欠连天,一副精神萎靡、心不在焉的模样。
如今每次在朝堂上商议国事已经变得异常困难。
因为景熙帝总是表现得极不配合,对于大臣们的奏报和建议,常常是爱搭不理,颇有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
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大臣们在大殿中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说着国事,而景熙帝却特别不上心,根本没听进去。
大臣等着他的回答时,他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朕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很显然,他们这位陛下眼下已经对朝堂之事失去了兴趣和热情,将心思全都放在研究如何能长生不老上。
有事没事就嗑丹药,好在没强迫他们也跟着嗑丹药,不然他们非得赶紧使力换个皇帝。
真正为大夏的前途和命运考虑的臣子,没有一个不在心里叹气的。
历史上那些沉迷于磕丹药追求长生的皇帝中,有哪一个是能够长命百岁、善始善终的呢?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如果景熙帝一直这样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众大臣还是挺希望他能早点离开人世,去地府与曲家祖宗团聚,将这天下交给有能力的下一任君主。
毕竟,要是这大夏真被他们这位嗑药嗑得越来越糊涂的陛下继续治理下去,距离亡国恐怕就不远了。
他们一点儿也不想成为亡国奴,不想让祖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在他们这一代毁于一旦。
很多大臣都希望这太子之位能够尽快确立下来,以便在景熙帝下台之后赶紧接手国事。
如今,有资格担当太子之位的皇子只剩下两个了。
时间紧迫,局势危急,再拖延下去,没准这两个皇子也会遭遇不测。
究竟是立三皇子还是八皇子为太子,陛下能不能给个明确的准话?
就连平日里最为佛系的礼部尚书也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和沉默。
早朝开始,他又开始了每个早朝的日常——恳请皇帝立太子。
礼部尚书站出队列,恭敬地行礼后,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太子事关国之安危,此事……”
没想到今日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景熙帝便打着哈欠,极其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随口说道:“哦!既然这样就立小三为太子吧!”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
满朝文武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震惊得呆若木鸡。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上首那个越发老态尽显、神色憔悴的男人。
有的大臣甚至没忍住伸手抠了抠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竟然说要立太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有的人则下意识地往大殿外看了看,心中暗想: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哦,今日阴天,没有太阳。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今天的景熙帝怎么这么好说话。
当听到景熙帝说想要立靖王为太子,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有些大臣不禁犹豫了。
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迟疑和困惑,内心开始了思考和权衡。
其实,比起那毫无建树、平庸无奇的靖王,他们更倾向于在西北大出风头的永王登基。
多年来,靖王在朝中一直表现得碌碌无为,从未展现出任何令人瞩目的才能和智慧。
无论怎么看,靖王都不像是个能治理好大夏的好皇帝。
永王则最令人意想不到。
过去的他在宫中并不显眼,甚至因为他是在宫外长大的,十多岁才认祖归宗的,很多人的目光都注意不到他。
但当他前往北地之后,仿佛凤凰涅盘一般,逐渐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和卓越的才华。
在西北的土地上,永王调兵遣将,抵御外敌的入侵,保卫了边疆的安宁,赢得了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大臣们在朝堂之上交头接耳,面色凝重,内心充满了犹豫和纠结。
终于,有一位大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他整了整衣冠,向前一步,抱拳躬身,道:
“陛下,靖王这么多年来,在诸多事务上一直表现平平,庸庸碌碌,实在难以让人看到其卓越的才能与担当。如此这般,似乎并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啊。”
这位大臣说完,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景熙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
听到这番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似笑非笑起来,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光芒,犹如寒夜中的冷星,让人不寒而栗。
他紧紧地盯着说话的大臣,缓缓说道:“那依你之见,你想让朕立谁为太子?”
语气看似平和,实则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让人感到窒息。
大臣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问题吗?
如今健在且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皇子,仅剩下靖王和永王。
若不选靖王为太子,那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要选永王为太子。
但这样直接而又明显地忤逆皇帝心意的话,这位大臣哪怕有再大的胆子,也实在是不太敢和景熙帝直说。
他不敢说,可不代表朝中无人敢言。
那些热衷于死谏、以直言敢谏闻名的御史们,向来是不惧权威的。
此时,一位姓杜的御史挺身而出。
他昂首挺胸,目光坚定,毫无畏惧之色,大声说道:“陛下,永王在西北的功绩和表现有目共睹。他调兵遣将,抵御外敌,安抚百姓,赢得百姓爱戴与拥护,这样的能力和作为,才是我们大夏目前所急需的,臣以为当选永王为太子。”
他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掷地有声。
景熙帝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敌意和不满,心中暗自揣测:原来这也是小八的人。
景熙帝的声调拐着大大的弯,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那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他冷冷地问道:“还有谁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朝堂之上,气氛瞬间凝固。
聪明世故的大臣们,如宁川王、谢首辅等人,此时都选择了沉默,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然而,也有一些不够聪明或者说性格耿直一根筋的大臣,毫不犹豫地直接站出来力挺杜御史。
“陛下,臣以为永王以前虽然在宫中不显山露水,还因体弱体虚常被人忽视,但到了北地之后,却能迅速适应恶劣的环境,展现出强大的领导能力和应变能力,这足以证明他有着非凡的潜力和韧性,这才是大夏所需要的明君啊。”
一位大臣情绪激动,言辞恳切。
“陛下,永王出身尊贵,其母族在朝中也有着深厚的根基。而且,从能力上看,他在西北的治理和行动都取得了显着的成果,更胜其他皇子一筹。臣以为当选永王为太子。”
另一位大臣也紧跟其后,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朝堂上附议之声此起彼伏,众人的情绪越发激动,局面几近失控。
景熙帝听完他们的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众大臣以为他被说服,改变了主意的时候,他却突然脸色一沉,高声说道:“来人,拟旨!”
大臣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皇帝的决定。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所以朕要立靖王为太子。”
景熙帝的声音坚定而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杜御史一听,顿时急了,再次不顾一切地跳了出来,大声喊道:“陛下!臣以为永王更合适。”
景熙帝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和愤怒,大声说道:“怎么?朕还没死,你们就迫不及待想向新君买好了?”
这一番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心头。
这几乎是明着指责杜御史这些为燕澄说话的人是被燕澄暗中拉拢,结党营私的。
杜御史又急又怒,满脸涨得通红,努力辩解:“陛下,臣……”
臣真的不是永王的人。
景熙帝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朕是皇帝,朕的决定不容置疑。朕要立小三为太子,小三便是下一位大夏皇帝。”
细细想来,小三其实是和他年轻时性格最像的孩子。
他们都是在宫中被人冷落、忽视的孩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相似的经历,让他更倾向于立靖王为太子。
朝堂上一片死寂,大臣们有的面露失望之色。
在娴雅宫内,云淑妃听了最新传来的关于立太子的消息。
她精致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针对的对象显而言之是景熙帝。
“意料之中,他无非就是不想将皇位交给云家的血脉。”
云淑妃的声音中充满讥讽与不满,眼神也凌厉而冰冷。
“他一贯自私狭隘,一直对我云家心存忌惮。父亲手握大军,为这大夏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可在他眼中,却成了威胁他皇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如今,那孩子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在西北领兵杀敌,保家卫国,赢得百姓的衷心爱戴,他又开始坐不安稳了,估计没事就想着那个孩子会不会领兵打到京城吧?”
云淑妃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他就如此忌惮云家,生怕云家的威望会超过他,威胁到他那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皇权。”
站在下首的宫女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云淑妃并不在意侍女的沉默,她也不需要侍女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他以为这样就能打压云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在宽敞的宫殿内来回踱步,裙摆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开在大殿中。
“不过没关系,这一场权力的博弈还没结束,看谁能笑到最后。”
*
“曲望笙、曲望炘、曲望苎……”
燕澄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在纸上不停地书写着。
他的神情专注,每写下一个名字都要思索片刻。
而他身旁的纸篓里已经堆积了好几个揉成团的废弃纸张。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冷焱走了进来。
“阿澄,京城来的信。”
说着他便将一封书信递给了燕澄。
燕澄抬起头,看了一眼冷焱手中的信,随口问道:“这次又是谁的信?”
燕澄每个月都会收到许多来自京城的信件,给他写信的人形形色色,多不胜数。
冷焱回答道:“是我们的人。”
燕澄一顿:“我们的人非必要之事不会来信,眼下却来了这么一封信,看来是京城出了大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信,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
燕澄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快速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当他看到信中的内容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景熙帝要立靖王为太子。”
靖王……
这些年下来,燕澄倒是也暗中调查了不少事情。
有问题的其实不是靖王本人。
靖王的性格是真的温和宽厚,为人正直善良,从未在夺嫡之争上有过任何不正当的小动作,看上去的确对皇位没有丝毫野心和想法。
真正有问题的,是靖王的生母陆昭媛。
燕澄自己调查发现,陆昭媛和朝中的某些大臣有着暗中的联系。
这些年来皇子们陆续出事,都和他们之间的暗中勾结脱不开关系。
然而燕澄不解的是,陆昭媛不过是民间的秀女出身,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和深厚的资源,她究竟是如何能够联系到那些大臣的?
要知道,和陆昭媛联系的大臣中有好几个在朝中都位居要职。
这个谜团一直困扰着燕澄,很快他知道了为什么。
时间匆匆过去,半个月后的一天,燕澄再次收到了一封信。
是谢首辅加急送来的。
燕澄打开信,只见信中写到,陆昭媛是前朝的血脉,而三皇子作为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前朝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