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坊的绣房之中,身穿吉服的贵妇人一问,随着小女童的走近,人群中也走出了一个绣娘。
绣娘的眼中惊慌失措,看了眼在一旁的鉴止。又回神福了福身:“回福晋的话,这是奴婢的孩子。”
“名唤二丫,这孩子生来听话,奴婢卖身给了玲珑坊,这孩子未曾签卖身契,她赎身的银子是奴婢典当了身边的银镯子,奴婢教导了这孩子,无事不会在玲珑坊中乱走的。”
“还请福晋开恩。”
鉴止硬着头皮上前,小声解释道:“福晋,是奴婢看着二丫听话。”
“起了恻隐之心,二丫的膳食是从素云的例银里头扣除了,素日里,二丫在玲珑坊帮着素云赶工,二丫听话,从不乱走。”
“繁忙之际,二丫会帮着理一理绣线,简单的帕子,二丫已经会绣了。”
安陵容看着面前的小女童,身形消瘦,她牵起了她的小手,见小手指头上有些针眼子,又摸了摸她身上所穿的粗布,心头哽咽,嗓子发紧。
她温柔的问道:“二丫,你都会绣什么?”
“夫人。”二丫一个手指放在唇边,眼神中全是天真,歪着头作答:“我已经会绣荷包了。”
“二丫。”
“不许自称我,要自称奴婢。”在一旁的绣娘看起来长得同二丫有些相像,应该就是素云了。
素云跪在了地上,周围的绣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眸中闪过不忍,纷纷跪在了素云身后,帮忙出言道:“福晋,二丫在玲珑坊中帮了不少忙。”
“素日单子着急的时候,有些简单的边角,便是二丫前来帮忙,平日里,二丫还帮忙取些绸缎,这最简单的布料,二丫已经能完整的区分开了。”
“是啊,福晋,素云母女可怜,福晋心慈。”
“...”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求情声,安陵容莞尔一笑,伸出手去摩挲了那双柔软的小手,她轻声看着二丫道:“你为什么叫二丫?”
二丫此时眼神中更害怕了,她害怕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娘亲,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怕。”
“我问你,你便作答便是。”安陵容柔和的嗓音在绣房之中溢出,二丫努了努嘴唇,作答道:“我娘说我上头还有个姐姐,因为水患,所以我的姐姐在大水之中被冲走了。”
“我娘把我姐姐埋在了土里。”
“她说我姐姐以后就不在了,可是我好想我的姐姐啊。”
“我祖母之前说,我娘生不出来弟弟,是丧门星,夫人,什么是丧门星?”
安陵容喉头更加的艰涩了,她长睫轻颤,她摩挲着手下的小手,而绣房之中的鉴止见福晋并未出声斥责,她松了口气。
“二丫,日后别在绣房之中干活了。”
安陵容此话一出,鉴止及所有的绣娘心尖儿提起,素云更是往前跪了几跪,神色更为惊慌,她不住的磕头:“福晋,福晋,二丫还小。”
“二丫还小,她吃不了多少的。”
就在她再一次,额头即将接触到地面之际,一双素手,将她的身子扶起,安陵容缓缓的蹲下身子,她看着面前的素云,这个绣娘生得白皙,但两颊消瘦,眼角有着鱼尾纹,头上仅仅绑了粗布。
她看向这个绣娘,心生恍惚,一时之间,林秀的影子和素云的脸在心头交错,二丫的脸似乎变成了她自己,她缓缓出声道:“素云?”
“你不必跪着。”
“二丫不在绣房之中干活,是如你所说那般,她还小。”
“这般小的她如何能干活?”
“明日让鉴止,在后院之中拨出一间房子来,请个嬷嬷。教导着诗书,开蒙。”
“女子也是要多识字的,你说可是?”
素云的眸中露出感激之色,她的嗓子哽咽,眼眶发红:“福,福晋。”
是的,她说话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不利索,真的可以识字么?
她是绣娘,她卖身于玲珑坊,她不想她的女儿也是奴婢,但她没有更好的资源,来供养二丫。
“当然。”安陵容拍了拍二丫的手,如同面前的不是二丫,而是那个多年前要跟着刘秀挑灯刺绣赶工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站起身子,环视了周围的绣娘:“你们要是手上没有活计了,也可以去学学。”
“日后若是攒够了赎身的银子,便可以出去谋个出路。”
“好了,今日既然本福晋来了,那便今日休沐一日。”
“玉墨,你去对面的藏月庄定个雅间,今日咱们玲珑坊也前去乐呵乐呵。”
玉墨眼中蒙上雾气,她笑着利索的应声:“是。”
玲珑坊今日提前关了门,一群绣娘们跟着走出,前去藏月庄中,安陵容回头嘱咐了几句:“只能用些膳食,不许饮酒。”
这一句,都知晓是为何,如今还在国丧之中,绣娘们纷纷应声。
此时藏月庄之中,蒋阑珊正穿梭在大堂之中,此起彼伏的饭菜香味飘逸在大堂,她见了来人,心领神会,转头讪讪笑道:“什么风,将福晋您吹来了?”
“福晋身旁伺候的人来说要定几个雅间,都已经备下了。”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福晋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往二楼雅间移步。”
安陵容看着蒋阑珊,她笑得更加温婉,朝着一旁的玉墨吩咐道:“玉墨,你回一趟王府,同王爷交待声,不用等我了。”
“我带着玲珑坊绣娘开开荤,记得吩咐小厨房传膳。”
“是。”
玉墨转身离去,安陵容欲上二楼雅间之时,蒋阑珊伸手拦住了,她笑道:“今日从城外运来上好的鲜猪肉,福晋要不要移步后厨看看?”
“这鲜猪肉可是野猪来的。”
野猪?
准格尔可不就是野猪么?
她会意,转头喊了鉴止领着绣娘们先上二楼雅间,才随着蒋阑珊一同去了后厨。
后厨的门窗在安陵容踏入之时,便关上了,几位女子见着安陵容,也没了初见的恶意。
都笑意盈盈的自顾自的忙着手中的活计,蒋阑珊依附在安陵容的耳旁,轻声的说了些什么。
安陵容听罢,眉头紧蹙,她利索的脱下了身上的吉服:“阑珊,我与你身量差不多,你将你身上长袍脱下,我去看看。”
“昨夜你们辛苦了。”
随着换衣声响起,蒋阑珊笑着作答道:“哪里辛苦。”
“我们可从来没想过还能做这般大快人心的事呢。”
“对了,阑珊。”安陵容换上蒋阑珊的衣裳,她笑道:“你待会记得给雅间多上些肉,多放。”
“玲珑坊的绣娘看起来没有油水,这几日藏月庄的营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