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瑞士
连灿跟着梁所遇回到别墅,在沙发上半躺的女人忽然穿上拖鞋在屋里四处找她的小提琴。
终于,她在壁柜里发现了琴盒,如珍宝般打开,拿出那把流传百年的手工琴。
连灿细细端详,抚摸,眼里柔情蜜意,像是对爱意正浓的情人。
只几秒,她欢欣的眼神就黯淡下去,她把琴装好,拿到男人身边,递给了他。
“这是你的琴,我的琴是Niccolo传承下来的,色泽和手感不是这把。”
她应该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失忆,忘了所有人和事,却记得那把陪伴了她多年的琴,在外行眼里,明明每一把琴都长得一样。
“你可以使用。”
“那太好了!”
听到了他的允许,连灿架起小提琴在肩上,左手扭动弦轴开始调音,然后运弓。
醇厚的弦音入耳,不过拉了几秒,连灿就因为握不紧弓子放弃,她失落地把琴放回盒子里,放置到原来的位置。
她不好意思的对屋内的听众说道:“我的手摔坏了,拉不好了。”
“没有谁能比你拉的更好,我一直是你的乐迷哦。”梁所遇看着面前懵懂迷茫的女人,轻声安慰。
像现在一样,连灿站在唱片柜面前,怔怔地看着他,又垂丧起头笑了起来。
她脑袋还没完全适应这一切,却忽然在脑中检索到初见那几次,他偶尔嘴里冒出来云山雾绕的话。
成都座椅上的闲聊,香港那晚的街道,乐高小提琴...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沉默不说话。
梁所遇手臂伸向连灿刚才注目的玻璃柜,拿出一张专辑,封面是连灿拿着小提琴仰面的照片,呈黑白底色。
那是连灿第一张古典专辑,发行时只有十九岁,距离现在已有八年。
梁所遇的手指离开播放器的开关,bach concertos在安静的夜下响起,工整悠扬的曲调让连灿想起那时候与大家排练的日常。
“我演奏的,厉害吧。”她抬头骄傲的炫耀过往的成绩,要是自己现在重演bach的作品,会有很多新的理解和思考。
“无与伦比!”梁所遇真心的,喜欢也是主观的,他到现在没有听过谁那么小年纪能把巴赫的作品诠释的像她一样好。
连灿浅笑,又欣赏起来,柜子里名家专辑数不胜数,忽然看到最上面有几张熟悉的封面。
她收起笑容,眸子深沉起来,身体像是入定,记忆火速把她带回到去年和路小棠在一起的时光。
她和路小棠离开瑞士到了英国,玩耍了周围几个国家后再次回到路小棠的根据地,她们在家里自己动手煮了中餐,连灿打杂,路小棠主厨。
门铃响起时路小棠正往装满鸡翅的锅里倒可乐,连灿擦掉手上刚洗完肉的油渍开门,一头卷曲短发的年轻人递过来一个盒子,说是连灿收件。
她狐疑的看向快递信息,关于寄件人的身份没有一点儿有用线索。
锅里的可乐鸡翅正在大火收汁,路小棠走过来查看收件人:“你买的什么?送的这么及时,看来知道你明天要走。”
“天,哪儿弄的,市面上可买不到。”路小棠惊讶的看着里面的绝版专辑合不拢嘴。
连灿耸了耸肩:“我没买过东西,这边的快递速度我哪敢买,是不是你买的写了我的名儿?”
“我有那么傻吗还写错名字。”
她狐疑着从盒子里拿出来,仔细检查正反两面,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在运输过程中弄破就太可惜。
“赠与连灿。”路小棠的指腹划过好看的手写英文字迹,审视起来。
又道:“字写的挺好看,但具体地址姓名都没有,就一个伦敦,伦敦这么多地方也不说到底是哪里。”
“奇怪,关键也没人知道我在你这啊。”连灿又检查起盒子,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信息。
路小棠想起什么,急忙拍了拍连灿。
“哎,会不会是靳越,上个月在一个交流活动里我遇到他,他问起过你,我跟他说了我们会见面的事。”
连灿听到人名眉头皱了一下,她想起从前靳越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说了这个。没想到收到的时间已经是两年后。
她收起专辑:“不要白不要。”
而此时梁所遇的陈列柜里,Golen的一众专辑旁有一个空位,看发行时间线,唯独缺了她一直想要的那一张。
她探去询问:“Golen的专辑是你送的?在英国的时候。”
梁所遇点头道:“几年前‘莫拉’古典资讯社采访你,你说很遗憾没找到这张绝版。”
连灿豁然开朗,原来一直以来认错了人。
“谢谢!那个版本很珍贵,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连灿唇角动了动,此时的心里像是爬了柳絮,“你为什么不说,也不留下信息,害我一直认错了人。”
梁所遇想到那时候的乌龙就觉得无语,她无名指戴着戒指,让他以为她退出职业舞台结婚去了,就当是送她的结婚礼物,为了不造成误会选择匿名。
要是当时知道真相,他恨不得写满名字和电话,让她心里记着他这号人。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虽然有些晚。”他道。
现在,这个词把她拉回现实。
她环顾室内,一切都在提醒她过去的事情,记忆里的每一场演出,每一次鞠躬谢幕再返场。
这些画面像幻灯片划过脑海,甚至连当时的情绪都能感受到,但那种充盈丰沛的人生已经遁入虚空。
她忍了又忍,却无法控制心情低落到极点,她自嘲般扯动嘴角,“看到现在的我,很失望吧。”
她眼底的不甘明显,让人难以忽视,他缓缓开口:“你今天说了很多次这个词。连灿,谁都没资格对你失望,只会感激你带来的一切。”
“即使过去百年,肉身化作枯槁,你的音乐仍然流传。”
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么会说话,连灿垂眸笑的有些落寞,她伸手关了播放器,音乐停止,取出碟片放置在盒中恢复原位。
参观结束,她瞧了瞧外面天色漆黑,只有院子里一点光亮陪伴着等待天亮的植物,雨水早停了。
走到院子里,空气里有雨后的潮湿,混合植物和尘泥的余味。
她摘了一点萱草叶子握在手里,“梁所遇,你带我来这,是要诛我的心啊。”
他上前与她并肩,连灿丢下叶子用手指了指他,换上一副玩笑语气,“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梁所遇承认是有一点。
这样的打击对她这个用手吃饭的人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他有过几次试探想要知道这一切,她都全然不接话茬。
他想了解她,完全的了解。
他问:“要回归吗?”
“北京还真是一点月亮也没有。”
她在黑暗里转身,抬头看着一颗星辰也没有的天空,顾左右而言他。
他没有追问,背着手陪她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