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家的事情，边嘉听他讲过一些。
父亲强势且古板，与其说他偏爱谢熠，倒不如说是在意自己未来的接班人。至于说来自父亲的关爱，谢熠也不见得比谢汐多收获多少。
相较之下，两人的母亲更温和些。
她从小在优渥的生活环境下长大，又嫁入谢家，算是一辈子没上过班，没吃过苦。性子单纯又没主见，在家中基本上没有话语权，对姐弟俩倒是很少区别对待。
上学时，谢熠的爷爷和奶奶都还在市区的老宅里同住，谢熠收获的偏爱大部分来自于他们。
边嘉还在麓川时，有一次专门向谢熠提出了那个她好奇已久的问题——“你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花香？”
“怎么？不喜欢吗？”谢熠说着，还扯起自己的t恤领口闻了闻。衣摆上滑，腰线和腹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展露在她眼前。
边嘉瞄了一眼，又在他抬头前，不好意思地迅速挪开视线。
“没有，挺好闻的。只是很少见男生身上长年累月的有这么香甜的味道，有点好奇。”
“好闻多闻。”谢熠勾勾唇，还蹭了蹭她沙发上的抱枕和毛毯，像是在留下气味。
“其实我自己都有些闻不出了。”他思索着，边回忆边说：“我记得好像是初中时吧，谢汐开始爱美，开始自己买漂亮衣服、亮晶晶的眼影还有香水。
“她喜欢花香，香水、香薰、洗发水，甚至是洗衣液，都会买花香款。
“但有一天奶奶突然说她了，大概内容是小小年纪就花枝招展的，香得熏人，让她把香水赶紧扔了。
“反正话说得不太好听，还是当着她朋友面说的。她打小就好面子，自尊心强，哪儿受得了，转头就哭了。
“那时候我也小，还是总跟她吵闹打架的年龄，看她哭了，以为像往常一样说点调皮话逗逗她，惹她生气，她就不会再哭了。”
边嘉抢答：“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
谢熠一脸往事不堪回首：“是的，还边哭边骂我，说我得了便宜卖乖，还说家里人都偏爱我，她用香水就是臭的，而我哪怕放个屁在他们眼里都是香的。”
这话说得有些粗鄙，但一针见血。边嘉没忍住噗嗤一笑，谢熠无奈地耸耸肩。
“大概是把积累的怨气都撒出来了，说了不少什么恨死我了、讨厌我，我怎么不去死一类的话。”
“然后你也生气了？”
“没，我都被骂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我爸打了。”
边嘉听着，嬉笑的表情渐渐隐去。
时间总是能很轻易地将这些事磨平，变成一个个稀松平常的饭后故事，但那时残留下的影响真的能被磨平吗？
“总之当时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也很受冲击。她骂的那些话，其实之前我没考虑过太多。被骂了一通，反而生出不少愧疚。”
边嘉恍然大悟：“所以你也开始用花香的东西了？”
“嗯，如果我也用，奶奶就不会再说什么，她也不用再听难听话。后来用久了也就用习惯了。”
说完往事，谢熠微微垂眸，自嘲地笑笑：“我们这一家人，确实没有一个是无可指摘的。”
边嘉摇摇头，肯定道：“你就很好，你真的很好。”
“这算是好人卡吗？”谢熠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说：“边边，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
边嘉被他盯得不自然：“……什么……”
“不娶别撩。”谢熠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眼中闪烁着一抹狡黠，“会甩不掉的。”
……
边嘉开车驶入乡道小路，前路幽暗，她拧开大灯。
谢熠的奶奶喜欢自然僻静的环境，前些年谢爷爷因病去世后，她便不再在老宅住，而是于京州郊区的某处小山脚下买了套养老的宅子，请保姆与护工同住。
今年过寿她不想回市区，便把儿女子孙都喊了过来。
计墨根据谢熠与卓颖分开的地点与时间，很快通过道路监控找出了他的行驶路线。
那辆红色跑车在驶入这段没有监控的乡道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边嘉降低车速，仔细观察着沿路一切。
路倒是平坦，但四周多是小块果林或田地，黑漆漆的很难看清有什么异常。
按照导航，距离下一个有监控的路段也只剩十分钟车程，但她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焦躁地抠着上面的皮料。
前方是个弯道，她机械般地打着方向盘，但车却没有要拐弯的意思。
轮胎似乎失去了抓地力，不受方向盘控制地照原先直行的方向滑动。
边嘉意识到方向盘失去作用，骤然清醒。她的指尖死死压住方向盘，快而有力地踩下刹车，在车子彻底滑出道路前，把车停了下来。
她扶着方向盘在车内平复呼吸，腰背僵直，心有余悸。
缓了片刻，她才松口气，先是懊恼自己沉不住气，而后又觉得奇怪。
虽然她有些走神，但她开得缓，也没有出现操作失误，方向盘怎么会突然失灵？
这么想着，边嘉不敢再直接开走，而是从驾驶室下来，用手机打着手电筒，细细观察着轮胎。
轮胎看起来是正常的，但……路上，好像有油？
边嘉绕着车走了一圈，观察四周地面，发现被雨水冲刷过的道路上，仍残留不少油污，闻味道像是食用油。
难道是什么货车上装的油桶洒了？
她思索着，庆幸自己是雨后来的。如果地面油太多，车刹不住，连人带车都要冲出去。
冲出去……
边嘉猛地抬起头，望向车的正前方。
茂盛的植物遮住了后面的空间，灌木横七竖八地生长着，不少折断的枝叶散落在土地上。比起其他位置，这里显得格外凌乱。
像……车压过的痕迹。
“不会吧……”
边嘉盯着灌木后难以驱散的黑暗，强烈的紧张与恐惧带来的反胃感涌上，她低语着：“不会的……不会总让我碰到……”
伴着剧烈的心跳声，她钻过灌木丛。走了两步，发现这后面原是一个下坡，而坡下是一条小河。
那辆红色的跑车在黑夜中格外夺目，它像是树妖的宝藏，大半的车身被纷乱的枝干困住，而车头埋进了水里。
边嘉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