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个姑娘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像被大浪冲上岸的鱼一样一半在岸上,另一半还在水里。最先醒过来的是依柔,她是被水呛醒的,接着她发现了灵蝉和赵恒月,她的左手被一根绳子拴着,绳子的另一头在灵蝉手上,灵蝉的手也被绑了绳子连着赵恒月,绳子的终端在不远处大树上。原来这绳子是防止她们被水冲走了。
很快赵恒月和灵蝉也醒了,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三人都顾不上狼狈,匆匆解了绳索躲进树林里。等到天全亮了,她们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皇城。走了约莫几十里,在一个集镇上,依柔用仅剩的一朵珠花和一只宝石耳环换了两匹快马,三人昼夜奔驰一路打听终于在逃离皇宫后的第七日赶到了景井。
此时的景井关隘已经被赵献、赵雍派人严守,城中奉行只能进不能出的政策。赵恒月三人衣衫褴褛、脏污不堪,于是混在一群逃难者中进了城。赵国刚与东戎打完仗,从东面逃难的人不少,各方消息一汇集,赵恒月三人打听到了凌云当前的危局。有了从芷阳宫里逃出来的启发,能出景井城的洞、缝、下水道被她们一一找到。三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三个姑娘又钻出城去,继续一路风餐露宿向凌云关赶。
好不容易找到凌云关,三人还未靠近便已经傻了眼。那绵延几十里的兵马,一眼望不见头。莫说潜入了,就是多靠近一步都有生命危险。三个姑娘折返一段,心中的诅丧和绝望不言而喻。她们在几里外的村落一路打听,后来听一个采药人告诉她们,此时若想靠近凌云关只有悬崖一条路。
无知者无畏,三个小姑娘当晚便按照采药人的指点潜进河谷、摸进深山,她们也不怕鬼怪野兽,一心一意往凌云峰悬崖方向去了。快到后半夜她们达悬崖下,借着月光一看,历经千辛万苦的三个女孩儿再次绝望。这悬崖不但接近九十度垂直与地面,而且抬眼根本望不见顶。
“怎么办?怎么办?”三人在崖下来回踱着步,望崖兴叹。眼见着天又一点点亮了,她们心中更加着急起来。灵蝉、依柔各自又绕着那悬崖走了几百步,看那崖上岩石有凹有凸的,还有稀稀落落几丛草、几棵树散布其上,只是不知道那些长草、长树的地方岩石风化的程度如何了。
“还是你们两个在下面等着,我爬上去试试吧!”赵恒月看着天色最终下了决心。
“公主不可!”依柔、灵蝉异口同声否决。
“我是一国公主,若眼睁睁看着父兄困死在上面,我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行了,我爬一下,你两乖乖先在下面等着。”赵恒月坚定道。
“要爬一起爬,就算摔死,黄泉路上也好歹有个伴儿!”依柔、灵蝉走上来。赵恒月无奈,于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就徒手爬起悬崖来。
她们三人体态轻盈又从小接受过严苛的训练,若换做别人,绝难凭借几丛草、几棵树爬上去。然而三个姑娘刚刚露了头便被无数双带着老茧的手连拖曳。此时天已大亮,那些拖他们的正是赵政派到崖边的守军。昨天夜里这些守军就发现下面有人,但天黑看不清,弓箭手早已就位,就等着她们上来。结果天放亮见爬悬崖的是女子,弓箭手便撤了下去。
三人本来就很累了,又被一群男人粗鲁拖拽上来,依柔、灵蝉吓晕了过去。赵恒月还好一点,被拖行几步了还不卑不亢喊一声:“我是赵国九公主,放开我!”奈何累极了,她也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恒月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一个与她体温不一致的温度,好似是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她马上警觉起来,眼皮动了动但又没睁开。隔了一会儿这只手似乎又滑到她的脖颈上再滑到她的衣服上。那手堪堪要靠近缝着铁盒的位置,赵恒月突然惊醒,她看也没看仅凭下意识猛地抓住那手反向一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压了上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翻身的瞬间拔下头上的簪子向那人猛刺。然而对手反应更快,他在赵恒月发出反向力的瞬间也是凭着直觉,轻松一带一提,赵恒月的力道就被完全化解了,接着他一抬手格挡住刺来的簪子,顺势掌再一横一沉,赵恒月便被打翻在地上,整个过程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
“哐”赵恒月身子一倾,放在架子上的金属盆被她撞飞在地,刚刚与她动手的人上前一步拉住她,她便结结实实撞进了那人怀里。
“公主,你……”时间好像定格了几秒,灵蝉率先惊叫着跑过来,她一把把赵恒月从那人怀中拉出来,有些嗔怪道:“您怎么看也不看清楚,就动起手来了?”依柔也跑进来,忙不迭拉着赵恒月上上下下看一遍,一边看一边急急道:“公主,您伤到没?您伤到哪儿了?”
赵恒月这时才定睛看周围的环境,在幽暗的光线下见赵政正俯身把掉在地上的毛巾捡了起来,灵蝉也蹲在地上收拾翻落的洗脸盆。原来赵政过来见灵蝉正端着水给赵恒月擦脸,便接过毛巾帮她擦了擦,哪想到赵恒月会就有了这样的反应。
赵恒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父王!”
赵政站起身来看看她,沉声说道:“父王心力憔悴,你好好呆着,不要添乱!”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要见父王!”赵恒月下意识上前一把抓住赵政胳膊,“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一秒、两秒、三秒,赵政直视着赵恒月,他的目光此时比猎鹰注视猎物更加锐利,要知道赵王此时已是惊弓之鸟,赵恒月平日不曾面过圣,若言语上稍有不当,赵王极有可能动怒。更何况,像赵恒月这样的公主没有王上的传唤怎么能有资格面圣?
“政哥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面见到父王!”
“先等着!”赵政加重语气,像是呵斥不听话的孩子。虽然看上去严厉,但赵恒月知道赵政这是已经答应了,于是她松开了手。
有了赵政的帮助,赵王勉为其难召见了赵恒月。他像一只病猫那样软塌塌地瘫坐在坐榻里。两队带刀侍卫银甲锃亮,个个板着脸威严、森冷极了。赵恒月从两队侍卫中间走过去,那气氛除了呼吸和脚步声便什么声音也不敢有了。难怪平日她听人说,大臣面圣时都是战战兢兢的。
跪拜大礼行完,赵恒月向赵王讲述了宫中以及这一路上看到的情形。赵王黑着一张脸听她说完,他不敢相信赵恒月三个丫头真是自己逃出宫一路跑到这里来的。他冷冷盯着赵恒月的眼睛,想从她眼神里瞧出些许说谎的破绽,赵王怀疑赵恒月是被赵献、赵雍故意送进来的奸细。
“儿臣斗胆请求父王屏退左右!”赵恒月忽然说了一句。坐榻上心事重重的赵王原本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赵恒月却一连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赵王心中火气甚大,但见赵恒月是个姑娘家,便忍着没发作,他不耐烦挥挥手让侍卫们出去。这时赵恒月兀自起身把外衣脱了,接着又抽出一把短刀来。这个举动当时就把赵王吓得从坐榻上一跃而起,一句“来人”还没喊出口,赵恒月已经麻利无比地把自己贴身小衣划破了,并从里面抽出一个铁盒来。
“这……这是!”赵王一见此物,所有的火气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这是太妃让我交给您的!”赵恒月跪地恭恭敬敬将那盒子呈上。不待她开口再说什么,赵王忽然老泪纵横了。“父……父王……您怎么呢?”赵恒月呆住了。
“是朕老眼昏花……是朕养出了两个不孝逆子!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赵王颤抖地握着那个长条盒,跪倒在坐榻前嚎啕大哭起来。
时间好像凝固了,赵恒月大气都不敢出,好半天赵王才从悲痛中回过神,他命人把赵恒月好生送回帐中休息。赵恒月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居然能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当着她的面有那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