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掠战后,赵恒月遵循往年的惯例从储备金中划出一部分救济灾民。
“咦!今年边境的支出怎么又比去年少了许多?”赵恒月翻看账目,不由转头问别院的大管家拓跋安吉。这位拓跋安吉,原本是狄族的奴隶,一个家住龙首城的商人把他买了,结果当年在返程路上,遇到胡族游骑兵,拓跋安吉帮那商人挡了几刀,可商人还是在混战中被胡族砍死了。拓跋安吉本可以趁机逃走,从此摆脱奴隶的命运,但他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把商人的尸体和仅剩的财物千辛万苦带到龙首城并挨家挨户打听商人的住处。商人的家人认定是拓跋安吉杀了商人,不但对他动用私刑还把他送进官府。在牢房里,拓跋安吉依旧铁骨铮铮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后来黑虎到龙首城办事,无意间听闻了此事,他身边有个侍从恰好就是当年跟拓跋安吉一起逃回来的,那侍从听说拓跋安吉尽然带着商人的遗体一路艰辛回了龙首城,现在又被诬陷下狱很是敬佩,于是出面把事情澄清了。拓跋安吉就跟着黑虎进了别院当杂役,他勤恳踏实、任劳任怨、脑子也很灵光,赵恒月一向眼毒,很快就注意到此人,一番试探下来,尽果断提拔他当了别院大管家。原本很多人都不服气,结果短短一年时间,拓跋安吉不负赵恒月期望,用实力让上下人等都服气了。
“王妃,官府救济灾民的方案越来越完善。劫掠战后,各村各镇都有专人挨家挨户登记情况,官府也会派人核查。就连流民,官府也会管的。现在胡族已经不敢轻易劫掠,百姓大规模开垦荒地耕种,牛羊的养殖也多起来,已经不再需要像往日那样救济了。”拓跋安吉解释道。
“啊!是嘛!”赵恒月很是高兴,她感慨道:“本妃是好些年没去边境看看了,那里的百姓真的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了吗?”
“是啊!边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过年,每个村家家户户都有肉吃!很多胡族人都想方设法迁居过来,就连我的家乡北狄也有不少人迁居到咱们这儿了。”
“哈!”赵恒月发自内心开心。这时别院的外管家吕通也来汇报情况,在几宗大账里,有一宗是捐给边境用于修筑防御工事的费用。
“现在城墙基本是修好了,正在勘检中,估计明年劫掠战就可以松一大口气了。”吕通道。
赵恒月想了想说:“防御工事兹事体大,很多物料都是我们供的,我们即是资助方之一也是商家,既然修完了,本妃还是决定要亲自去看看。虽然一再强调要用最好的料、最精干的师傅,然而本妃还是担心最终的执行环节。”
“王妃说的在礼,那我这就去安排行程!”
两日之后,赵恒月乘寻常马车到了边境。她事先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心腹侍卫和吕通几个。东方秀近日身体不适,萧玉又硬吵着要跟去,赵恒月只能把女儿也带上。
沿途所过之处,果然是沧桑巨变,赵恒月还专门挑的最穷的地方走。
“客从哪里来呀?”一位老妇人见赵恒月还带着孩子,便热情地邀请她到家里坐。
“我们是瑨阳城郊的!”赵恒月随和道。
“哟!瑨阳城的啊!那怎么跑这么远,到我们这乡野来呢?”老妇人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赵恒月。
“哦!我男人是当兵的,在这前线打仗了。孩子想他了,我就带过来看看。”
此言一出,老妇人立刻拉住赵恒月,满眼都是感激敬佩之意,她忙转头对她儿媳妇儿说:“你快把前几天从城里买的吃食拿出来给这小娃儿吃,这娃娃的爹啊是个兵哩。”
“啊!我这就去!”小媳妇儿应一声,转身就去了屋里,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大堆好吃的出来。“别客气啊!乡里也没啥好东西,别嫌弃!”
“来来来,快坐一会儿,你抱着娃儿多累啊!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到底是城里的,细皮嫩肉的!”老妇人慈祥地笑了。
“谢谢奶奶!”萧玉嘴甜道。
“哟!说话声音真好听,跟个银铃铛似的!”老妇人高兴的不行。
“奶奶,因为我爹爹当兵,所以就给我这么多好吃的嘛?”萧玉拿了一个水果,偏头问。
“那是!那是!当兵了不起!你爹爹了不起!要是没有当兵的,我们老百姓就没有好日子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胡族把我们家里人都杀了,唉……”老妇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给萧玉讲以前边境发生的故事。
接下来去了好些地方,老百姓对军属似都有无限的感激和尊敬之意。于是萧玉走哪儿都自豪地对别的小朋友说:“我爹爹是当兵的!”
赵恒月一路到了刚完工的长城脚下,附近的地方官不知道赵恒月来了,只有一个承包了一段修筑的工头接待了她,那个工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当地人,听说此段有赵恒月出的资,现在要验收一下,他也没有多想。
“这位东家,你随便验!有丁点儿的毛病,我全负责!”那工头很有底气地说。
赵恒月从瑨阳带了专门的勘验人员,他们对修筑用料、结构、稳固性……方方面面都做了详细测试,结果真的没令她失望。赵恒月不禁对这个工头刮目相看,便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东家别谢我,我们当地的老百姓要谢你们还来不及了。没这长城,一旦打起仗来,不知要死多少的相亲,我们要是偷工减料,就是断子绝孙、丧尽天良。你们不求回报,出钱做好事,老百姓世世代代都会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工头发自肺腑道。
“人活一辈子,吃喝享乐能有多少?死了也不过是腐肉一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能用来做点有意义的事,那它才有价值。啊!不容易啊!八年了,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才终于把它修完了!”赵恒月看着横贯东西的长城,伸手抚摸着木石砖瓦,感慨万千。
这时远处传来欢呼喧嚣声,那工头高兴道:“一定是父老乡亲自发赶来劳军了!”
“劳军?什么是劳军?”萧玉睁大眼睛望着赵恒月。赵恒月抱起她,道:“就是慰劳军队,老百姓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士兵们的感激!咱们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萧玉跟着母亲走到近前,十里八村的老百姓箪食壶浆围在长城底下,赵恒月抱着她挤在人群里,成为这人山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劳驾问一下,这是劳哪个军,这么多人来?”周围太吵,断念只能用最大的声音问边上的一个老乡。
“女子,你不知道么?龙首军啊!”那老乡几乎是在喊。
“龙首军?”赵恒月闻言,下意识想往人后退,结果老百姓全都一窝蜂想更靠前,赵恒月抱着萧玉差点摔倒,幸好黑虎几个及时上来扶着。
“王妃,王爷应该没有亲自来。何况这人山人海的,他未必能看见您!您先别退后了,小心等下被人流冲散。何况您还抱着小郡主了!”黑虎劝道。
赵恒月只能抱着萧玉找了个靠边的地方站好。不一会儿城墙上果然出现了一队整肃的龙首军,老百姓都跟疯了一样,非要给他们送吃送喝,拼命想往前挤。
“乡亲们!乡亲们!你们的心意我军心领了。在下代表龙首军全体官兵向众位行礼致谢。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这防御长城是军民工商共同修建的,我们军民一条心,胡族定不敢轻易来犯!”这队将官站在城墙上声如洪钟道。
“龙首军!龙首军!龙首军!”下面的百姓齐声高呼,那阵势真是山呼海啸。赵恒月亲眼见证了龙首军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他们是老百信心中无形的万里长城。
“娘亲,刚刚我听见一个人说我爹了!他说我爹是战神,说他打仗的时候身上会发金光,还有天兵天将相助了,哈哈哈,还说我爹爹骑的马会飞,胡族人一听说他来了,跑的比兔子还要快。”萧玉自豪又开心地把这些夸张的故事讲给赵恒月听,赵恒月想起很久之前,萧誉、萧云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听着听着,赵恒月心里难受,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娘亲,您这是怎么呢?”萧玉没有想到自己娘亲会是这个反应。
“娘亲好难受!你爹爹他能护住千万人的性命,却护不了你的哥哥!你说娘亲该不该恨他?!”赵恒月把萧玉放下来,伏在城墙上呜呜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