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九王萧齐景虽跟往日没什么两样,但老狐狸颜墨还是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了异常。
“苏乐卿,我可告诉你,现在上头已经听到了风声。你那姘头究竟在九王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你要是不赶紧帮老子查出个子丑寅卯,老子就算死,也定叫瑨王府不得安生!”
“那你去呀,还找我做什么?”苏玉轻摇折扇,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苏乐卿!你不要逼老子!老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巷堂和清风阁的生意是小,你那老狗丈人和小舅子岂能安枕?一旦肃亲王府根基松动,你们苏家唯一的骨血在宫中,怕是要举步维艰了吧!”
“哼!老匹夫!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苏玉斜睨颜墨一眼,眸中杀机尽现。
“你爷爷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子只问你最后一遍,你帮是不帮?”
“哒!”苏玉扇子一合起了身,“东家说瑨王府与王同下此局,这是人家瑨王府出招的路数,你我只有接招的份!在没有搞清楚赵恒月来这手的用意之前,我们只需要将计就计,静观下文!五日之后,我会动身去紫邑,届时,你给我安排好能与他近身接触的机会!”
一番观察,苏玉很快断定出赵恒月是对九王下了蛊。然而蛊虫的品类千千万,还有南疆北域的差别,想要解蛊,首先得知道九王中的是哪一种。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自己多动脑子想办法!”苏玉说完,抬脚就要登车返程。
“你站住!她的软肋你最清楚,你上!”颜墨拽住他。
苏玉长袖大力一甩,就要恼火,他道:“凭什么?这是你紫邑的家务事,与我何干?!”
“你说跟赵恒月断干净了,我信!我真信!但你他娘的得让东家信!东家点名要你上!”颜墨轻描淡写地说。
闻言,苏玉深吸一口气,火气眼见就要喷薄而出,却终究还是忍下去了。他冷笑一声,道:“好!我去!我苏乐卿欣然领命!你告诉东家,既然对我如此不放心,那就干脆把我早点废了,免得日后后悔!”
年关将至,赵恒月像往年一样,亲到帝都为婆婆王太妃置办年货。几乎同一时间,九王萧齐景也奉诏到帝都探视太皇太后的病情。
一日,东平王的正妃邀赵恒月打马球,赵恒月本不想去,却奈何帖子都送到了她婆婆这里,她也没办法驳人家的面子。于是,就在皇家马球场,她“巧遇”了萧齐景。萧齐景虽然中了蛊,但他和那些高阶药人、傀儡不同,只要赵恒月不刻意召唤、影响他,他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于是,赵恒月自自然然跟他打了招呼,还寒暄了一番。
“六伯母,可否赏侄儿一个天大的面子,过来跟我们打一局可好?”东平王家的世子软磨硬泡,东平王正妃又是个极疼儿子的人,她自然也跟着在边上帮腔。这一来二去的,马球技艺精湛的萧齐景和赵恒月两人又顺理成章打起了配合。他们精湛的技艺博得场内、场外阵阵叫彩声。就在这一过程里,赵恒月渐渐卸下防备,跟萧齐景同时下场休息。
“本王今晚就要连夜赶回封地,代本王向六哥、云儿问好。”萧齐景还像往常那般气质温润随和。
“走的这么急?太皇太后的病情可稳定下来了?”赵恒月问。
闻言,萧齐景默然垂首,再抬眼时,赵恒月看见他眼中似有水雾漫上,“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熬过这个冬天。可……我是藩王啊,又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我不能在帝都逗留太久,以免惹人非议……”萧齐景艰难说道。
听了这句话,赵恒月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同情。就算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有人伦亲情,更何况萧齐景本质并不坏。
“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都是九州医术最为精绝的能人。我相信太皇太后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了!”赵恒月发自内心安慰一句。
缓了片刻,萧齐景别过脸,随手拿了两个酒觖斟了酒,递给赵恒月一杯,道:“就当辞行,万望珍重!”萧齐景说完,一饮而尽。
“珍重!”此时此刻,赵恒月也没想太多,如果没我那么多利益纷争,她跟萧齐景还是可以简简单单当朋友的。然而,赵恒月低眉垂目的瞬间,清清楚楚看见杯底雕刻的彩色锦鲤,它们在水中欢畅嬉戏,姿态灵动、栩栩如生。
“这套杯子……”赵恒月停住了。
“这套杯子怎么呢?”萧齐景瞟了一眼刚刚用过的酒觖。
赵恒月抬眼,看见萧齐景满眼莫名其妙地望着她,略有迟疑,说道:“很漂亮……构思精巧、工艺精奇……诚然上上品!不愧是选来给你用的东西!”
“呵!”萧齐景觉得好笑,一套酒觖而已,再名贵的物件,他都不稀奇。可是既然赵恒月赞过了,他还是不禁多看了一眼。本来不以为意,然而这一看,却忽感窘迫异常。因为他想起他看中这套杯子时,对曹参和苏玉过的话,他说斟上酒,满眼都是鱼水之欢,这杯子分明就是春宫图。
“咳!”想到这里,萧齐景忍不住咳嗽一声,他有些心虚、窘迫。想到苏玉侍奉了赵恒月那么久,他跟苏玉、曹参都是一丘之貉,莫非苏玉曾经跟赵恒月提及过此类物件,不然赵恒月怎么突然就停住了?
“你不提本王还没留意,这套杯子不是我的,是乐卿放在这儿的!本王好久也不来帝都一趟,怕是侍女们也没注意,随便取了一套出来,你别介意!”萧齐景随口就把曾经的不堪推给了好哥们儿苏玉。
闻言,赵恒月随手就把酒觖搁在了桌子上,一句话没说起身就往外走。
“哎……”萧齐景不知道赵恒月为什么好端端就生气了,忙伸手拽住她衣袖,“那个……你是不是突然想起苏乐卿了?”
“不是!”赵恒月扯一下衣袖,也不再去看萧齐景。
“不是你干嘛突然这个反应?”萧齐景有些窝火了。
“是!我就是想起苏玉了!你们不是好哥们儿吗?苏玉生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有洁癖,最讨厌别人乱用他的东西!”赵恒月一下爆发了。
“赵恒月!”萧齐景瞬间被激怒,他扣住赵恒月手腕,猛一下拽过她,强势把她按在桌子上。“啪”一声,酒觖掉在地上摔碎了,酒水洒在赵恒月马靴上斑驳了一大片。
“我在你心里比不得六哥就算了,难不成,我堂堂一个九王,还不及苏乐卿?!”萧齐景感到莫大的羞辱,冲赵恒月咆哮道。
“你放开我,萧齐景,你疯了吗?!”赵恒月死命推他,但一个女人的力气终究不值一提。
“萧齐景,你别这样,你疯了……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萧齐景好似突然失去了理智,要在这种地方轻薄赵恒月。赵恒月当即阵脚大乱,惊慌无措之际,只能使出杀手锏。
“叮玲玲~叮玲玲~”
常人根本听不见的铃铛的声,却使得原本疯狂粗鲁的萧齐景逐渐平静驯顺,他的眼神也从刚刚的愤怒变为服从。
“主人……”萧齐景木讷松了手。
“滚!滚回你的封地去!我一刻都不想再见到你!”
“是!”萧齐景如木偶般僵硬点一下头,大步流星就走了。
“告诉颜墨,去南疆鸠王寨找乌哈朗达!”藏身暗处的苏玉认真观察完整个过程,当萧齐景走后,他也得偿所愿,顺利完成了任务。如颜墨所说,赵恒月的软肋他最清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走!”苏玉一挥手,随行心腹迅速撤离现场,接应他的侍女也准备就绪。苏玉最后看一眼赵恒月,见她捂着后背艰难蹲在了地上,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对此浑然无觉的赵恒月,默默把刚刚摔碎的酒杯瓷片一片一片捡起来用手帕包好,然后强作无事离开了皇家马场。
“主人!瑨王妃……腰受了点伤,九王可能……用力过度,没把握好分寸!”一个侍女小声禀告道。
过了片刻,又一个侍女进来,“阁主,瑨王妃身边的贴身女护卫去了一趟玲珑轩,她花重金请工匠复原了一只酒觖。”
“主人……”
“主人……”
苏玉已经听不见手下人在汇报些什么了,他想起那天赵恒月艰难扶着桌案蹲身去捡那些碎片的样子,他的良心无处安放,他只想逃避。
“你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
“你头疾会发作,等下会很难受!”
“原来夫君是心疼我,那好吧,我不喝,我乖乖听话。不过说真的,人家露华浓姑娘的品味真不错,你瞧,连这喝酒的杯子都这么讲究。”失忆期间的赵恒月娇憨一笑,把酒觖举到了苏玉眼前。
“什么品味?”苏玉推开她的手,语带讽刺看向露华浓:“你这是红鲫鱼绿鲤鱼与驴。”
“你!”露华浓当即羞愧的无地自容,就要拂袖而去,赵恒月紧追上前,拉住她,“姑娘、露华浓姑娘,您别生气,我夫君是在说绕口令,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他还要给你赎身了……”
“蠢!……”苏玉刚说了一个字,赵恒月忙不迭就把他嘴捂住了,“夫君教训的是,我是蠢!比驴还蠢!露华浓姑娘蕙质兰心,自然不会误解你的意思,我不该拙嘴笨舌的解释,实在对不住,露华浓姑娘您见谅、见谅!”赵恒月放下脸面,当着一屋子侍女,不住向露华浓赔礼道歉。
……
“你放开!就因为我来喝过一次酒,你就觉得我喜欢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苏玉吼道。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整天愁眉苦脸……其实我知道……你守着我这么个病人挺烦的。”赵恒月见苏玉动气,也不知该如何自处,默默垂首,准备下楼。
“你上哪儿?”苏玉伸手将她扯回来。当看见赵恒月那双无措又无辜的眸子时,苏玉心慌了一下。
“你今晚要是还在这儿过夜,就跟车夫说一声,我好让他明天再过来接你。”赵恒月就要挣开他。苏玉却猛一下把她按在了墙上。
“你这么大度做什么?!我不是萧齐衍,我不需要三妻四妾!”
……
“赵恒月!认错的时候你把我捧在手心里当个宝,现在记起来了,你就弃我如蔽履?!你把我当什么?想打就打,想罚就罚,想撵走就撵走!”
“苏玉!你别含血喷人!你应该好好问问,你把我当了什么?”
“萧齐衍心里是真心有我,而你呢?你不过是想利用完我,还拉着我跟你一起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