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卿……救命!”
苏玉一个激灵坐起身,忽见一条黑影从他窗前略过。暗夜沉沉,他不禁额头汗下、背脊尽湿。
“何人?!”苏玉低吼一声,外间灯烛点燃,十几名美姬疾步入内,院外更有成百武士闻声而来。
“主人,您……怎么呢?又做噩梦呢?”
看着众人慌张神色,苏玉渐渐平复心情,他伸手撩开纱帐,鹅黄的光影透进,他刚想掀被下床,却不经意瞥见自己枕上有异常。
“灯!”苏玉冷声吩咐一句,掌灯侍女靠近,苏玉修长的手指沾起枕上一星半点儿的残末,神色渐渐阴冷起来。
转眼到了三月,江湖召开十年一次的九鼎会盟,所有江湖头领都动身前往无欲城。
“太常渊总舵主携部众,恭迎魔君圣驾!”
“十三会长老,拜见伯牙阁主!”
……
苏玉刚出清风阁,那些想巴结他的帮派头目,已经上赶着到半路接驾了。而与他几乎同一时间出发的北境新冥王赵恒月,却一路屡遭伏击。
“阎王殿尽出妖女!兄弟们明明看见新冥王坐在轿辇中,可等喋血杀至近前,里面只有一只该死的黑猫!”
“那猫有毒,好狡黠的毒妇!”
因为沿途的耽搁,赵恒月迟了一两日。这天风和日丽,赵恒月毫发无伤、闲庭信步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身着一袭白泽袍,清冷华贵、肃杀雍容,手里还抱着一只黑猫。
“北境离无欲城不算远,怎么冥王珊珊来迟了?上一届冥王可从不会迟到!”东境长尊天一圣赫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
赵恒月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他,“哎呀,盟主他老人家还没过问,您倒是先过问了。怎么?想越俎代庖,让本座先向您汇报汇报?!”
“唉~越俎代庖这种事好比牝鸡司晨,我哪有冥王您能耐?”
“哧~”天一圣赫此言一出,坐在他边上,同样仇视北境的人都笑了。
“呵!圣赫您对牝鸡司晨意见这么大,难不成您就是那只被抢了饭碗的公鸡?心有不甘。哈哈,还有您这几位,咯咯咯,笑的可真是好听,应该是刚下完蛋,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来,谁再给本座笑个十两黄金?本座身上有现钱!”
这一下,再没一个人笑了,天一圣赫面红耳赤,眼珠子都快恨出来。
“哟!果然个个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真爷们儿。不笑,那我可走了!真走了!”赵恒月悠哉悠哉走上高台,撩袍坐在仅次于盟主座次的贵宾席位上,她把怀中的猫递给丑奴儿,自己则端了茶盏,慢悠悠准备品茶。热气蒸腾,她刚把茶盏凑近唇边,忽感有人在看她。赵恒月抬眼,正与苏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当年素女趁赵恒月昏迷,给她吃过一粒药,那药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因此克制了她对苏玉的感应力。也正因如此,赵恒月才会相信苏玉真死了。
对视几秒,赵恒月的手莫明奇妙痉挛了一下,她下意识放下茶盏,拱手道:“原来是魔君,失礼了!”
“冥王客气!”苏玉也收回目光,象征性地还了一礼。
这时,南盟宗主落了座。赵恒月瞥见,当即起身走了过去。她从袖中掏出块破损信物,重重搁在南盟宗主的席案上,一改往日的八面玲珑,语气相当冷硬讥讽道:“当康的牙齿、四肢全掰断,乍一看,还不及一头猪了!”
闻言,南盟宗主霍然起身,抬手就把赵恒月放他桌上的东西扇飞了出去。赵恒月直视着南盟宗主满目的凶光,一字一顿警告道:“你南盟有十方神兽,我北境有九殿阎君!你想挑事,只管来!下次再敢招惹我,我可不会像今天这般客气!”
“……!”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赵恒月瘦削娇小的身形与南盟宗主的高大魁梧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一只猫正在对阵一头猛虎,所有人都替赵恒月捏了一把冷汗。最后还是因为盟主快来了,两人这才作罢。
“主人,咱们算跟南盟彻底撕破了脸,从今往后,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哼!这么多年,他们南盟屡次三番干涉我北境内务,还埋伏杀手要置我于死地,欺人太甚!你记住,往后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南盟首先逃不了干系。”
坐在边上的苏玉隐隐听得只言片语,忍不住偏头,却无意瞟见赵恒月端茶盏的手指间,连月白都不见了痕迹。他当即起身,差一点就打算伸手去捉赵恒月的手,就在起身的刹那,茶盏被他的衣袖带翻了,茶水如涓涓细流低落案几,赵恒月抬眼看过去,二人视线再次相交,不过片刻,苏玉起身离席而去,只留给了赵恒月一个背影。
“咦?这倒是个真魔君,还是……?”赵恒月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魔君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丑奴儿也心生疑惑,她道:“清风阁故弄玄虚,搞什么千人千面。这魔君十有八九就是个冒牌货!”
“谁知道?不过,这十年一次的九鼎会盟,即便是个冒牌货,份量也断然不会轻的。咱们还是敬而远之,不去招惹是非。”
会盟持续数日,赵恒月的身体越来越撑持不住。一日,议会结束,丑奴儿如往常一样,把猫递还给赵恒月,赵恒月抬手,只觉手臂绵软如柳,“喵!”一声短促哀嚎,猫摔在地上。丑奴儿惊愕之余,赶紧俯身去抱猫,却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把猫抱了起来。
“魔君,您……”丑奴儿很意外,赵恒月也站起了身。本来赵恒月的猫是很认生的,却没想到它在苏玉怀里显得格外温顺。赵恒月疑窦顿生,不得不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这个抱猫的人来。
“你的猫,还你!”苏玉的声音既低沉又沙哑,脸上的疤痕更衬的他更狰狞凶煞。他的手指依旧修长,只可惜断了几根。赵恒月有片刻晃神,她自知接不住,便示意丑奴儿去接。苏玉定定看着她,看的赵恒月心里都开始发毛。
“你的猫我还回来了,那本阁的东西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了?”苏玉冷冷说了句。
赵恒月顺着他的眼神,看见自己腰间悬垂的玉佩,那是临安水网的通行令,是苏玉放在她那儿的。赵恒月下意识赶紧用衣袖挡住,她尽可能平静地说了句:“自太公主罹难,你们清风阁接管了太庙,这件信物早就失效了!”
“即便失效,这也是我清风阁的东西,本阁当然要收回!”苏玉冷硬地说。
赵恒月只得把玉佩取下来,可一想到苏玉当年在太公主府屈媚逢迎、不惜舍弃作为男人的尊严交换权利,她心中不禁万般滋味涌上,玉佩递到一半又攥住了。“魔君能否将这信物赏我?本座感激不尽!”
苏玉阴冷肃杀望着她,冷声问道:“你堂堂冥王,乞这无用之物做什么?”
赵恒月叹一口气,语气诚挚说了句:“这块玉佩在没有失去作用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它背负了太多人的人生,有无尽的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人家的人生,与你有何相干?”苏玉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我愿,以赵氏商盟全盘退出临安的代价,交换它。你们清风阁不是一直都想吞并我在临安的份额吗?”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连丑奴儿都以为赵恒月疯了,然而赵恒月却迎着苏玉的惊愕,斩钉截铁说道:“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本尊说话算话,我就想留着这玉佩!”
苏玉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他冷笑一声,用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说道:“冥王不吝家产,来换这无用之物,究竟想打什么算盘?你是当本尊傻吗?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吧!一块玉佩,清风阁还是送得起的!”
苏玉走后,众人也跟着纷纷散去,赵恒月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她展手把那块玉佩拿给丑奴儿看,“丑奴儿你瞧,这东西本妃总算替苏玉保住了!本妃算得上不负所托了吧?”
丑奴儿看着那玉佩,沉默半晌才开了口,“等回了瑨阳,我代您去一趟苏宅,把这东西给苏医师埋了!如果真有转世轮回,但祈这世间能多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