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颗罪恶的炮弹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的身上。瞬间血肉横飞,张营长为国捐躯,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我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了,眼泪又流下来了,我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老油子焦急的催我:“快走,鬼子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果然,鬼子真的已经冲上来了。战壕中受重伤的战士们拼尽最后的力气,向侵略者射出枪里的子弹,他们在履行他们军人的职责。
我木然的看着这一切,老油子急的大喊:“别忘了咱们还有任务,咱们还要向余师长回复呢。”
我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宽子和老油子拖着离开了战场的,最后映在我眼中的是小鬼子正在用刺刀刺向那些还有呼吸的战友。我闭上了双眼,如果邓先锋不临阵脱逃,张营长他们也不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我连张营长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就如同千千万万个无名英雄一样,为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是我堂堂中华好男儿。
接下来我们用了几个钟头的时间度过了沅江,到了陬市附近。迎面而来的就是异常熟悉的炮火连天的战场。鬼子的炮火一如平常的猛烈,我军损失惨众。
这里是150师在镇守,师长叫许国璋,是一个刚毅的汉子。我们到的时候,他正身先士卒,率领部下与鬼子进行殊死的战斗。我找个空隙简单的介绍了自己,他点点头,告诉我,他们已经打退了鬼子十余次的进攻,现在的情形非常危急。然后他就顾不上我们了,继续投入战斗。
这时,鬼子的大炮又响了。炮火一排一排的打过来,我军战士没有大炮,有的只是血肉之躯。大炮一响,眼看着战士们就是一个班一个排的成建制倒下。
我急了,抓住许师长:“这样打不行,牺牲太大。”
他回头看看我,说:“那不这么打,怎么打?你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又一排炮打过来。敌人的炮火太猛烈,声音太大。我得扯着嗓门大声的喊:“我们先躲避一下敌人的炮火,等鬼子的炮火停了再打。”
他也同样用大嗓门喊着:“等炮火停了,你自己看,炮火停过吗?这已经两个多钟头了,一直在打炮。还有,你说躲起来,你看这里有地方躲吗?”
“那我看咱们就先撤过浣江那边。然后等敌人渡江的时候,我们再打不行吗?”我说。
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血红的眼睛冲我喊:“渡江?我们得到的任务是绝不可以渡江。要死守这里,与阵地共存亡。这是军令,军令你懂吗,军令?
我也大声喊着:“但军令是死的,人是活着的。再打下去,我们就没人了。”
他大声的喊我:“你在部队里最高干过什么干部?”
“什么干部?”猝不及防他问出这个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不假思索,大声回答:“我是个队长,带十个人而已”
他喊着:“对,你说的很对。我就猜到了,你肯定没管过更多的军队。”见我迷茫,他继续说,“敌人的火力有很大的优势,你当我不知道吗?我们各方面都处于劣势,我不知道吗?我们伤亡惨重,我不知道吗?但是我们是军人啊!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而且你要知道,”他说着,指了一下身边正在浴血奋战的战士们,然后对我说,“现在我的兄弟们全提着一口气在这里硬挺着。这个时候我如果让他们撤,我们好不容易提起来这口气就要泄了,到那时候想再提起来就很难了。所以我们150师绝不能自行撤退,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做缩头乌龟。我们必须严格执行上头的命令,即使今天我们全都死在这里,那也是我们的命。”
他说的话我似懂非懂,只是机械的点着头。他见我点头,语气也变缓和了一些:“一鼓作气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人心散了,队伍就没法带了,你明白吗?那么多兵败如山倒的例子你应该听说了吧。很多时候并不是打不过,而是心理上崩盘了。等你做到了我的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了。”
最后,他看着我说:“现在这里的情况你了解了吧,赶紧回去报告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不适合你。”
我上了这股倔劲:“为什么不是我待的地方?我也是经历过很多战役的人,怎么就不适合了?”
说着抄起了枪,一枪就打中了一个正在冲锋的鬼子。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还真是条汉子,不错不错。”
我们三个人加入了战斗,战斗异常的惨烈,一直打到了天黑。我们这边的枪声越来越稀疏了,我抬头看去,阵地上能开枪的人已经不多了。许国璋师长却临危不惧,像打了鸡血一样,和鬼子殊死战斗。我在心中暗暗佩服,如果我们这边,邓先锋这样的人再少一些,许师长这样人再多一些,何愁抗战不胜利?
正想着,鬼子又开始了排山倒海式的放炮。有一颗炸弹在我们身后爆炸,许师长被巨大的气浪撞飞,倒在地上。我们非常着急,赶紧过来查看他的伤情:他的胸口中了两块弹片,大腿和胳膊也各中了一块,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把刺进他胳膊的那块弹片用力拔了出来,许师长哼了一声,又昏了过去。我试图把其他几块弹片也取出来,可是,弹片太小又太深,我无能为力。我大声的喊着:“医务兵。”可根本没有人应答。
炮声停了,鬼子又发动了进攻,黑压压的一片。我急了,大声的喊:“还有人吗?”
喊了半天,只有三个人来到了我们这边。看起来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我招呼着他们,齐心合力把许师长抱上了我们来时的小木船。然后很快驶离了岸边。
船离岸之后,我的心放下了一些。看着身边的三个150师的兄弟,我不禁感慨:这些万里迢迢到这里打鬼子的无名英雄,如今都长眠在了这里。他们的家人还等着他们回家,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今日一战,国军再无150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