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艾的心声无法传达,因着阿姊行笄礼,她与师傅的对战先得停上一回。
今岁是阿姊的笄年,三月已与陆家正式定下婚约,现下六月,择了吉日,行笄礼。
女子十五及笄说的是女子十五许嫁后方能行笄礼。
(许嫁有说是纳征(身份上已算半个他人妇,且一般月余就要成婚),本文纳吉后算许嫁。)
笄礼看似是女子成人礼,实则女子许嫁才算是成人,若是年已十五尚未许嫁,并不行笄礼。
女子笄礼与男子冠礼不同,因着无须敬告祖先,并不在家庙(祠堂)举行。(成妇礼需要拜男方家祖先。)
且女子成人不涉及承继家业,笄礼也不由主人(即父亲)和男宾主持,反由主妇(即母亲)和女宾在家中厅堂主持仪礼,盖因笄礼是为女子为人妇做准备。
(笄礼,又称上头礼,到后来直接成了出嫁前一日长辈为女子上头梳妆,更表明了女子成人的本意是成妇人。)
因着县尉夫人在县内颇有贤名,又同屠家有亲,便请了她做女宾。
是日巳时,吉时还未到,屠家正院厅堂已满是女客。
赵芬与县尉夫人在旁作陪,周枔抱着红果儿也一齐地与众人顽笑,一时好不热闹。
屠艾则在内室陪着屠萧,同她一齐听着姑母姨母讲规矩,说一会该如何如何,不得如何如何。
若是平时屠萧是不耐听规矩的,这会儿知道外头人多,只得乖乖听着,她可不能在人前失仪。
不过到底高兴的情绪盖过些许紧张,不时的就侧头同屠艾挤眉弄眼。
她今日是真高兴,她当笄礼只是将孩童发髻梳成成人发髻,然后戴上笄,并不知道背后蕴含的那些含义,也没人会特意同她说。
在她看来,成人发髻是比孩童发髻好看的,自她出生,阿娘祖母姑母姨母都是这样的发髻,再戴上笄,笄有金的,银的,还有玉的,可比发绳好看多了。
阿姊高兴,屠艾自是不会丧气,她知道阿姊定的是门好亲。
陆家小子待她情极真,陆家长辈又都是宽和的,且常年在外,并不会管束阿姊。
虽不知以后,但有屠家和周家护着,日子过得不会差,定是能如她心意,活得自在的。
待到吉时,屠萧由赵苾屠云红一左一右牵着出了内室,屠艾紧随其后。
厅堂中央铺着张软席,进到厅堂后由县尉夫人牵着屠萧入席,屠艾和姑母姨母退至一旁。
入席后,县尉夫人唱声,“吉时到。”
赵芬从主座起身,接过周枔手中的木梳,来到屠萧身前,拆散她的孩童双髻,接着梳发束发,口中还不时唱着赞词。
因着得唱完赞词,梳发梳得有些久,屠萧险些躬下身子,被赵芬不着痕迹地迅速提溜起来。
屠艾在一旁忍笑,又不经意打量下女客们,该是没人注意吧。
终于束好发,赵芬接过彩缨,系在发上,又取过金笄,插在系缨的髻上。
屠萧不由轻轻晃着脑袋想感受下差别,被赵芬扶住,不许她再动。
赵芬不许女儿动,自己却上手摸了摸那彩缨、金笄,心下有些感伤,如何自家的女儿就归了他人呢。
系了缨,加了笄,女子便身有所属了,萧儿不懂的含义,她还不懂吗?
赵芬视线不由得朝屠艾看去,果然,众人一片喜气中,稚儿却不见有多喜,笑倒是笑了,可...
不待多想,周枔轻触她的衣袖提醒,赵芬忙收神,侧身恭请女宾敬酒。
县尉夫人上前,取过周枔递来的耳杯,唱赞并向屠萧敬酒,屠萧一饮尽,送还耳杯。
县尉夫人赞了声好,见屠萧睁着大眼望着她,笑了笑,朝众人道出她为屠萧取的字。
(待字闺中的字即是笄礼取字。)
众人忙起身恭贺,主宾一番相庆。
屠萧则由赵苾屠云红搀扶着起身,又送回内室,屠艾也紧随其后。
(笄礼仪式史书中未无详细记载(成妇礼详细),宋代照着冠礼拟制过一个,本文不参考,本文合理瞎编。)
笄礼之所以请女宾,邀亲友,皆是为了向外人告知,此家女已有婚约,是对婚姻的重视,不是对女子本人的重视。
是以,屠萧只参加仪式,礼前与礼后的宴宾陪客倒是不需她参与。
将将过午时,众客留在厅堂用些膳食吃些酒,赵苾和屠云红送她回后也出去陪客了。
屠萧和屠艾待在房中吃些点心喝些蜜水。
屠萧这会兴致正高,没吃几口,就坐在镜前,晃着脑袋看自己头上的发饰。
彩缨上缀着细小的珠串,脑袋晃珠串也跟着晃,屠萧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妹妹,看,阿姊的发髻好看不好看?”
屠艾,“好看。”
屠萧又取过桌案的银笄,插在金笄侧边,问屠艾:“瞧这个银笄,是陆家送来的,戴上好看吗?”
屠艾无奈,“也好看。”
屠萧双手捧着脸,轻轻晃来晃去,嘿嘿,她也觉得好看。
不要误会,她是觉得自己好看,不是因着银笄。
她还未对陆家小子,陆饶起什么情爱的心思,但她知道这人待她好,品貌也不差。
阿娘又说他家中人宽和,都是好性的,她嫁过去没人会待她不好,她就应了婚约。
阿娘还说要再试陆饶两年,她更是觉得好,得试的,他得待她更好些,她才愿意嫁过去。
屠艾见着阿姊的娇态,心觉可爱,撑着肘欣赏了会。
看着看着,心就又沉下去,她厌烦这些俗礼,深厌之,点点处处提醒着人是有别的。
偏这提醒也刻意,它就是要你知晓,人是有别的。
有别,有别,处处有别,君与臣,父与子,夫与妇,主与奴,世上的一切可有没有别的。
男女有别,许嫁女与未嫁女甚至都有别。
就这等男女有别的成人礼,未许嫁的女子都不能享有。
女子若是未许嫁没婚配,最迟二十及笄,这时的笄礼是因着女子年纪实在大了,真实的成人了。
但笄礼却不能由主妇(母亲)和女宾主礼,不备仪,因为纯属家中事务,无需外人参与,束发插笄只得由家中其他妇人代礼。
荒谬的是,即使插笄了,只要未许嫁,平日在家中还得分发,梳成孩童发髻。
它就是点点处处提醒你,有别,有别,不想异于常人,你得遵循它的有别。
不管你知晓不知晓背后的深意,你都得遵循,处处遵循。
屠艾看着屠萧,心想,阿姊这般无忧也好。
她呢,她能怎么着呢。
屠艾攥紧拳头又张开,看着掌心微硬的薄茧,还不够,力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