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被绿衣请来桑柘园,本以为难得能见着女郎发怒,当她到时,女郎却已恢复镇静。
她莫名还有些遗憾,至于原能原非那些婢女则被她忽视得彻底。
非要在女郎气恼郎君时下跪,不是火上浇油吗?
既认不清主子,又看不清局面,只跪地都是便宜她们。
惠明原以为原能原非是个聪明的,不想是高看,她们也不想想今后依仗的到底是谁?
女郎不喜,难道还能再得郎君重用?
糊涂东西。
惠明进到正厅,并不问吉了有何事相求,只与她闲聊。
“听绿衣说,女郎今日见了家中人,难得同人闲聊了些时辰,可有听着什么趣事?”
吉了回她,“只是些家常,趣事不如何有。许久未同她们相见,聊什么倒是不紧要。”
“女郎有理,这人啊,是比事紧要。”
“惠明姑姑看得清,我得向您学,绿衣绿丝也得向您学。”
听女郎提及绿衣绿丝,惠明就知女郎是有意让她们二人取代原能原非的位。
“女郎过谦,女郎是郎君与严家小郎都夸的聪慧,哪里需要学我哦。
不过,绿衣绿丝是还得学,这两年是有个管事的样儿了,今后若要帮着女郎掌家,可还缺得多呢。”
吉了闻言浅笑,“还是瞒不过姑姑。”
“女郎莫说这些”,惠明对着吉了笑得温和,“奴婢不尽心是该换,没什么瞒不瞒的。女郎莫因着她们气恼才是最紧要的。”
吉了缓缓摇头,“不因她们气。”
“那可是气恼郎君?郎君这回确实做错,不该瞒着女郎。”
惠明说这话实际有些虚,因她也瞒了女郎,可话还是得这么说啊。
总不能真让女郎与郎君起争执吧,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吉了不答,算是默认因着宗寿气。
“唉,这事也不知怎么闹得这般大。郎君知晓后该及早处理,便是不处理也该告知女郎啊。
嬴府毕竟是女郎母家,纵使为女郎出气,也该适可而止。亲家都求上门了,到底是不好。”
惠明话中意思好似责怪了宗寿,其实没有,她是为宗寿说情呢。
吉了听得认真,心中不以为意。
宗寿隐瞒她是一回事,打压嬴府又是一回事,两件事相干又不相干。
隐瞒她,不是怕她心软,是事态发展没到她该知道的时候,恐她误事。
嬴耒来都城,舒雁登门求情,是事态进展顺利,该她知晓了。
吉了觉,事态不只是打压嬴府的事态,宗寿应不会只为整治嬴耒。
便是真瞧不上嬴耒,到底是姻亲,是她名义上的父,如何也不该如此行事,如惠明所说,亲家求上门,到底不好。
姻亲在他不重要,孝道也不重要吗?
宗寿明面为她出气,置嬴府不顾,实则有意打压嬴府,是为了什么呢?
瞒她又是恐她误什么事?她能误什么事?只能是与她相关的事。
见吉了一直垂首不语,惠明低声问:“女郎,心中有何苦闷尽可说与我听,可不要藏在心中啊。”
吉了抬头瞧了会儿惠明,不答只问,“惠明姑姑,您觉世间女子可以对父不孝吗?纵使父不慈。”
惠明想也没想,“自是不该。”
说完,迅速又觉不妥,补充道:“女郎如何也不是不孝之人啊,发生的这些事与女郎何干。”
这话好似也不妥,又接着道:“女郎,郎君定没有这样的用意。郎君爱重女郎,哪里舍得让女郎被人说不孝呢?”
惠明说完这话,不敢再说了,越说越像欲盖弥彰。
虽眼下没人觉得女郎不孝,但经年之后呢,旁人也不会议论女郎不是吗?
唉,遇着女郎,郎君怎么意气用事了,怎得如此不稳重啊。
外人当他们平阳侯府暂不知情,但他们知情,郎君也知情,便是之后事情解决,多少也留了话柄。
当初郎君身边人怎么不知道劝劝,意气用事多少不妥啊。
惠明也恼她怎么没想明白,真是老糊涂了,不然也能帮着劝一劝。
吉了瞧着惠明不断懊恼的神色,浅浅一笑。
她反过来宽慰惠明,“惠明姑姑,莫担忧。您想的那些不会发生,宗寿不会让它发生。”
宗寿最是重名,如何会让他的妻子背上不孝的名声?他也不会让自己背上对姻亲不仁的名声。
吉了在惠明说出不该的瞬间,想明白了,那件与她相干的事与孝道有关。
除了嬴耒外,她身上其实还担负着一重孝,她的生父,那个西南地的秦姓粮商。
河东郡的新任郡守可不就从西南地来。
那个她未曾得见的生父,宗寿怕是寻到了。
约莫她生父背后的家族比嬴府势大,更得宗寿欢喜,那么于他,换门姻亲是再好不过的事。
养父不慈,生父重于养父,换亲可换得名正言顺,换亲后可能有的不孝名声也不会有。
虽吉了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坏嬴府名声,但若不瞒她,她会阻拦打压嬴府的事,嬴府的坏名声也就不会传扬。
宗寿瞒她,许也知她不愿认亲。所以先坏嬴府名声?
多少不那么有理,但也不是无理。
或许,宗寿没她想的复杂,就是有意坏嬴府名声。事态能控制,可能的坏果也能除掉,自然可以想如何就如何。
惠明瞧着女郎笑,又来劝慰她,以为女郎还是信任郎君的,她也就宽了心。
一想也是,她们郎君一向持重,宗家上下无不服他,不会做出落人话柄的事。
难得因着女郎任性一回,也不是什么问题,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吉了察觉了惠明迅速变化的想法。
她发觉,宗家人对宗寿不仅信任,其实更溺爱。
惠明方才担忧是怕她误会宗寿,怕她恼上加恼,一旦她不恼了,惠明也就不愁了。
“女郎,郎君是个好的。你与他好好说,郎君能听进去,他下回定不会有意瞒着女郎。”
“好。”
惠明处处维护宗寿,吉了不会因此与她争论什么,应了惠明就是。
至于她如何与宗寿相处,自然还是得顺她自己的意。
“好,好。你们好就好。”
女郎应下,惠明格外开怀,郎君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女郎也是她极喜欢的孩子,两个孩子都好她就高兴。
吉了尊老,听到惠明这话,只是冲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