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些日子,田府缓过困境,田夫人重新为田伯置了家园。又与姚员外商议,打算赎回当初卖出的庄园。岂料姚员外开价五千两,田府只好打消了赎回产业的念头。
这一天,吃过晚饭,晓柔照例陪着田夫人在府后的树丛下散步消食。
田夫人见儿子也紧紧跟在身后,略微有些诧异,笑问:“什么事儿,这么大了还喜欢随在娘身后做个小跟班?”
田睿道:“做儿子的当然要跟着娘了。孩儿再大,也喜欢跟在娘左右。”
晓柔抿嘴微笑。田夫人心中喜滋滋甚是受用,口中却叹道:“现在这般说,等娶了媳妇了,就哪里还有工夫再来理为娘了。”
田睿讪讪笑道:“娘说哪里话?以后孩儿娶了媳妇,不也是为了一起孝敬您嘛。”
说着,母子二人同时不经意间向晓柔望了一眼,晓柔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三人都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
田夫人想到了那些夜不能眠的日子。本来田睿早当娶妻,传宗接代,让自己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岂料旁生枝节,至今未能如愿。
当初本县县令看田睿小有才气,田家的家境也不错,便想着招田睿为婿。岂料飞来横祸,田睿中毒后卧病在床,半死不活,县令转而将女儿嫁给了外来富户姚员外的儿子。
那日听到姚员外家里鞭炮声响,看到别人家将县太爷的千金娶进门,田夫人彻夜难眠。之后许多个夜里,田夫人从梦中醒来,犹觉意不平,难以入睡。
只有一次,她是在梦中笑着醒来。她梦见儿子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不久后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孙儿。那画面太美,美得她连梦都不敢做得太久。
今晚提到了媳妇儿,田夫人忽觉她再也没有办法等下去了。她只想赶快为田睿娶上一房夫人,生下一男半女,完成自己多年来的心愿。
眼前的晓柔,正是一位不错的人选,她现在虽是田府的丫鬟,可她那抛妻弃女、负心薄幸的爹爹却已科举得中,步入了仕途,晓柔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决计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田夫人能够感觉到晓柔是愿意做田家的媳妇儿的,眼下是该将他们撮合成一对儿了。
晓柔心中,却是十分矛盾,柔肠百结。田夫人这么多年来待己甚好,胜过亲生女儿。在她心中,也早已把自己当成田家的人了。只是母亲临终前的嘱咐,时时困扰着她。
晓柔本是江苏人,母亲当年拜在姑苏山锦云观下,作为俗家弟子,学得一身武艺。晓柔父亲是一名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家中事务全由妻子操持。
晓柔十岁那年,父亲第四次进京赶考,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晓柔母亲盼得望眼欲穿,等到的却是丈夫功成名就后送来的三百两纹银和一纸休书。
晓柔母亲又羞又气。她怨恨丈夫薄情寡义,飞黄腾达后便抛弃了糟糠之妻。
可忆起往昔,自己武艺在身,行事自然多了几分霸道,将丈夫制得服服帖帖。虽说归根到底也是为了丈夫好,但丈夫的男子气概、尊严尽皆扫地。他一旦有机会摆脱她的束缚,便再也不想回到她的身边了。
这时候晓柔母亲才发现,丈夫虽然文弱,其实是自己的天,没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那几天,晓柔母亲一直念着休书发呆、流泪,终于一病不起。待得病愈,晓柔父亲送来的银子也花光了。自此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一场蝗灾过去,江苏境内到处都是饥荒。晓柔母亲见实在是没吃的了,只好领着女儿出去要饭,一直北上到了山东,最后田府收留了她们。
晓柔母亲临终前,流泪对晓柔说道:“孩子,当初妈妈不该教你学习武艺。可女人应该学的女红,妈妈教不了你,因为妈妈也不会。
你以后嫁人,要嫁一个会武艺,并且胜过你的人,这样他才不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你才不会重蹈妈妈的悲剧。你一定要记住!”晓柔含泪点头答应。
母亲死后,晓柔便在田府做了田夫人的贴身丫鬟,侍候夫人,照料田睿。她虽然自幼跟随母亲习武,骨子里却没有遗传下母亲的那份霸道之气,而是保留着父亲那一份书卷气。
晓柔一直觉得,母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只是她的话却不一定是对的。晓柔绝对相信,自己的运气比母亲好,田睿对她不会如父亲对母亲那样。
她真怕田夫人突然向自己提亲,那样的话自己该不该拒绝?该怎样拒绝?将母亲临终前告诉自己的话讲出来吗?那今后,自己该如何面对田家众人,如何在田家自处?若要她离开田家,她是万万舍不得的。
从中毒痊愈后醒来,见到晓柔的第一眼起,田睿就对晓柔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晓柔体态婀娜,气质端庄高雅,抬手举足间娇柔而不造作,俊美的鹅蛋脸上洋溢着水一般的柔情。
田睿心想或许是自己历经劫难后,忽然长大了,他发现晓柔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脉脉含情。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娶了晓柔,这一生都是无尽甘美的享受,夫复何求?
田睿正沉浸在对温柔乡的憧憬中,忽听田夫人道:“睿儿,就到这里吧,为娘今日有些累了,要早些歇息,你送晓柔回去吧。”
田睿微微一怔,才发觉三人已经走到了田夫人的房外,连忙点点头。看母亲进了房中,转头向晓柔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默默走了一阵,田睿轻轻咳嗽一声,笑道:“晓柔姐姐,你身怀武功,那倒不是我在护送你,而是你在保护我了。不过在我倒也真是好奇,你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个八个人近不了身的,嘿嘿嘿……”
晓柔轻轻叹了口气,扭过头来,眼睛中透出一股明亮的神气,向田睿轻轻一笑。
田睿一时间只觉得她明艳不可方物,不禁心痒难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俊美的脸庞,一步步逼了过去。
晓柔觉察到田睿的眼神有些异样,她虽身怀武艺,心中还是不禁一阵害怕,退了一步,道:“少爷,怎么了?”
田睿嘿嘿一笑,微微得意地道:“你既然本领高强,为何还是这般怕我?我也真是好奇武功是一种怎样奇妙的存在,可不可以让我见识见识?”
晓柔又退了几步,忽然站定,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双手平放在胸前,眼中的神色变得坚毅,又是嫣然一笑,道:“少爷,那就请指教把。”
她姿势这么一摆,竟不觉间生出一种震慑之势。田睿心中微微一寒,他虽然知道晓柔决计不会伤害自己,心中仍是隐隐有一丝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