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的霜糖山楂,尝尝。”
温以安看戏正上头,面前伸进来一个灰纸袋,正是外出调查的原宇宪在大发善心。
起先为免打草惊蛇,温以安在戏台左侧的柳树下寻了一个位置,此刻抬首,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挡住,越发觉得他有时候有些特别,就算是与光秃秃的枝条站在一起,也是春意正盛。
所有的光都洒在他身上,这时候赏景有些费眼睛,温以安接过纸袋,眸光焕着生机,笑意绵长:“大人似是很熟悉青浦,误了我听戏,不妨讲讲后续。”
原宇宪刚才去街市转了一圈,听了几句关于太守人选的言语,这会望向戏台,倒是颇有些意思。
这出戏还原的正是潇浦瘟疫案,时任太守许边因贻误治病良机,致尸横遍野、民怨沸腾,父皇大怒,念在他是建国功勋,留一命,世世代代守卫寒城,永不得回。
此事举国闻名,温以安不可能不知。
原宇宪坐下来,眼睛深深地望着戏台上扮演顾知措的人,缓缓道:“现任太守备选人顾知措正是许边的旧人,因治疫有功,平级调动到青浦任郡丞。”
不用猜,便知道这顾知措应该是当地百姓眼中的好官。
温以安从纸袋里抓了一颗山楂塞入嘴中,一分酸,半分甜,疑惑原宇宪会如何选择。
“一个是有案底但功绩赫赫的百姓心头好,一个是土生土长政绩平平的百姓邻居,大人有决断了吗?”
月浩国七城三郡,历任太守都是外派,这从郡丞提任还是头一回。
原宇宪扫了她一眼,父皇这是在考验她。
想清楚后,原宇宪在她面前一副撒手不管的模样:“又不是我需要升官。”
其余皇子在吏部大多任的是尚书同职,唯独原宇宪恰好碰上吏部尚书致仕,皇上就顺其自然让他担任。
他确实不需要升官,可需要积攒经验,但在此事上并不上心。
温以安恍然大悟,皇上压根没打算开先例。
“照这样说来,大人您也不需要考校臣子?”都在一根绳上,温以安没打算放他下去。
说到底,原宇宪只想她求求自己,出乎意料的是,她总能另辟蹊径。
“自然要的,那你有何办法?”原宇宪端习惯架子,就算想知道,也不愿掉价半分。
温以安招了招手,原宇宪自然贴近,说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定的测试法子明日执行,这会大街小巷都挂满灯笼,计划回客栈休憩后,再逛逛这青浦灯会。
洛城峤南园彩绸高悬,华灯缀廊,宫仆争走,唯有一旁半弧的梅树静静绽放。
雪色与月色互流,高坐的月浩国之主原浩望了望一侧的空位,悲戚涌上心头,闻着梅香又压了下去。
贵妃向执锦眸光一动,目光齐聚:“皇上,咱们这皇宫许久未见喜事,今天元宵佳节,不如给宇乐指个婚?”
原宇乐一进入园内,就在望景知的身影,如今紧张地等着结果,生怕事与愿违。
乍听这喜字,原浩就想起那个不知好歹的大儿子,语气微沉:“宇乐还小,再观望一两年不迟。”
说来没什么可气的,原浩这六个儿子至今未娶未纳妾。
他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难得,只是为了建国,不得已纳了两妾,一个是开国将军向熙的嫡女向执锦,一个是洛城富绅的嫡女陆依徊。
纵然两人各有千秋,他独独只钟情皇后木弥月。
向执锦向来讨好皇上一个比一个准,这次吃瘪,只能咬了咬唇,说了一句:“皇上圣明,是该谨慎选选。”
说完朝原宇乐使眼色,原宇乐早习惯他母妃的做派,端起酒杯说道:“谢父皇。”
话毕,酒也一饮而尽。
堂下众人也只当看了一场闹剧,继续品酒赏月。
原浩想起另一事,交待道:“宇乐,明日青浦信河开渠,你替朕去瞧瞧。”
就在原宇乐应下的当会,有一软糯的声音传来:“父皇,我也要去。”
说来原浩终究是偏心的,多年唯独厚爱皇后的一儿一女,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原宇恬简直就是百依百顺:“好,开渠人多,你跟紧宇乐。”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偏爱,贵妃向执锦气得脸色煞白,唯有千年保持着淡笑的淑妃陆依徊面不改色,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其它皇子,除了二皇子原宇翔恨得咬牙切齿,一个个早已习惯,都想着事,压根没听到一般。
只能说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子。
青浦这边,原宇宪正好跟温以安聊到他的大家庭。
折转青浦办公差还要偷偷摸摸,敢情是防他的二弟。
“你是二皇子最大的障碍,难怪他要对你除之而后快。”温以安折了两圈飘带,不假思索地感叹。
争权确是二弟抛在外人面前的迷雾,他真正想求的不过是见心上人一面。
故而原宇宪从不与他正面交锋,多数时候是能躲即躲。
所以还未去灯城之前,就在想喜欢一个人当真会跟二弟一样,竭尽所能只为她。
爱人本无罪,原宇宪不免要说一句公道话:“他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无情,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他或许会留我一命。”
温以安有些恍惚,头回见人说起死对头还是一脸地热泪盈眶。
事出反常必有深因,原宇翔崇武,师从向熙和许边。
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得疯魔,怕是只有一个情字。
温以安顿悟个中因由,圈起的飘带放了下去:“他是有情,只怕是全给了寒城的小师妹。”
远处鱼龙舞动,原宇宪心神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从烟火处收回目光,本想训斥,到嘴又变得柔和:“温姑娘当真是聪明,只是这口无遮拦的习惯可要改了去。”
温以安往后挪了两步,笑容与身后的烟花一同绽放,眼底尽是光芒:“在世百年,我该提防的人千千万,唯独没有你。”
此刻微风轻摇,带着幽澜遁入原宇宪的心底,他深吸了一口气,移向湖中的漫漫彩灯:“良辰好景不常有,何不放灯去?”
温以安没有看懂他的不自在,但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顺着他的心意,并肩走入笙歌喧闹中。
一切归于平静,却总是不平静,不外乎是局中局,计中计,坐收渔翁的总在暗潮汹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