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浦多春雨,温以安和原宇宪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约而同望了出去。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本是润物细无声的好事,两人却越发担心雨势渐大,又引起一番堤坝塌陷。
“温同僚,劳烦你尽快调银,我去监督晴暖河的雨势。”原宇宪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温以安的目光柔和:“你身边没个贴心人,年洛还是继续跟着你。”
这样他放心。
这句话,原宇宪没有说出。
温以安懂,这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原宇宪撑着伞走入院落。
不知是这个背影太过单薄,还是温以安心有戚戚。
她迅速锁定一旁的蓑衣,拿下来就冲进雨里追他:“原宇宪。”
原宇宪清清楚楚听到这句话,丝毫没有犹豫,就转过身,只见温以安抱着蓑衣冒雨朝他靠近,眼里有种独特的执着感。
他迈大步伐,迎上她,心如擂鼓,话都不会说了。
温以安看向他,语气温和的解释:“河堤巡查,斗笠蓑衣总比雨伞好用。”
原宇宪见着她微湿的鬓发,索性要将伞塞入她手中,她也是执着,偏偏不要。
脚步往后一退,就往回跑,原宇宪瞧着她潇洒的背影和飞溅开的泥水。
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雨没有停的节奏,原宇宪赶到时,温以敬已放下亭子周边的雨帘。
原宇宪一放下伞,就朝他询问情况:“雨势如何?”
“目前涨幅不大,若是这雨下到明天,恐有淹没农田的风险。”温以敬面朝晴暖河,面色有些担心。
原宇宪停顿了会,问道:“可有两全之策。”
温以敬这些天有打探过周边地形,摊开画的图纸,指了指两侧:“若要不淹没农田,只能靠人力开分支河道分流。”
他扫视周围的人:“仅凭我们这些人,完全不够。”
“若加上千将军的人,挖出一条河道,引过去也不是难题。”原宇宪想起边防军的训练项目中便有这一条。
“时间紧急,倒是可以放手一搏。”温以敬坚定地点了点头。
还在免去传信的麻烦,千英正赶了过来。
“正要与你商量,你倒是带着浩浩荡荡的人过来了。”原宇宪如临大救般看着他。
“想着你们就需要,这不立刻赶过来了。”
温以敬跟他说了这番宏图大业,千英英勇应下:“就开个河道,绝对给你干得漂漂亮亮得。”
不消片刻,开凿河道就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温以安那般调银的事情也顺利进行,景知和原宇乐带来最新的邸报。
“什么事情,你们干嘛吞吞吐吐的。”温以安已做好心理准备,温吞地说了句。
“皇阿玛为平你与大皇兄的流言,将赐婚一事已登载邸报。”原宇乐看了眼景知,才放心地说出来。
流言,这司宣部的手伸得太长了,原以为不过是晴浦传段时间,等事情传到洛城,怕是已处理妥当。
如今这么迅速,自然是司宣部的力量。
温以安抬起头,笑着说:“我以为什么事情,不都是你们都知道的。”
“现下最紧要的是要配合大殿下做好防雨的事情,我们现在去瞧瞧情况。”
火热的开凿画面,他们到时,两边的河道已初具规模,今日要将河贯通,成败与否,就在此一举。
温以安想着还是要备好粮食和姜汤。
就在这里扫视一眼,迅速带动人回千府食堂备简便的食物。
等她们再回来时,晴暖河、西暖河、东暖河三河连接处早已是呼声高涨。
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士兵拿着铁揪一点一点铲平连接处,渐暖河的河水一下将那小山丘冲散进人工河道,一时间三河成功连接,所有的人手舞足蹈庆祝着。
原宇宪用手肘推了下千英:“干得不错,屈居在此有些可惜。”
“没所谓的事情,都是为百姓做事,在哪都是干。”千英拍了下原宇宪的肩膀,两手摊向那排希望的农田。
温以安已陆陆续续招呼士兵用膳,原宇宪拉着千英过去:“能与你在此并肩作战,人生大幸。”
“千将军,我找大殿下有事?”温以敬搭上原宇宪的肩膀,将话说得一清二楚,嘴上却是嫌弃得很。
原宇宪很是惊诧,温以敬是头回与他亲昵:“怎么,要与我喝一盅?”
温以敬将邸报塞给原宇宪:“喝酒免了,你自己看吧。”
“这事你不是都知道,小舅子有何指教?”原宇宪也是一阵见血,原打算就承担责任。
温以敬两手搭在长堤上,听着雨水的声音:“大殿下怎就确认,家姐倾心于你。”
他垂眸停顿下:“大殿下总得给我一个解释,你对家姐是何心意。”
原宇宪瞧着亭中忙碌的倩影,字字句句说得清楚:“此生非她不娶。”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温以敬自然维护姐姐的幸福。
原宇宪知道定然给一些他平日要不到的东西。
眼里透着光亮,原宇宪想着也是相识一场,那就如他所愿吧,毕竟他们要守护的是同一人,从袖子里掏出那藏了多年的匕首:“知道你惦记了许久,拿去吧。”
温以敬如获至宝,谁不想一睹先皇当年防身的匕首,坊间传的是沸沸扬扬,但凡是学武的,一提起心里总是痒痒,可打开那刻,除了锃亮一些,与其它匕首无异。
知道温以敬失落,因为那年他也是,原宇宪又说了爹爹说过的话:“器常用则锐,锐则势不可挡,这也是带兵百战百胜的缘故。”
有些军队,纵然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可一临敌,大多抱头鼠窜,温以敬想是想清楚了,可还是不能吃亏:“那我就当是你下的聘礼,等你娶上家姐,就还给你。”
原宇宪也是答应地干脆:“此约定,我应下了。”
温以敬算是原宇宪这里得到他想听的话。
长河的记忆可以绵延几百年不朽,就算是沧海桑田,也是在那片土地刻下。
两人走到温以安身边,温以安递上一碗姜汤给原宇宪。
“你们俩在雨中聊什么?”
“偏心,姐姐什么时候也开始偏心了。”温以敬抢走温以安递过来的碗,恰好打断她想问的事情。
温以敬说完就走开了,温以安瞧着他那灵巧的身姿,朝原宇宪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替百姓感谢你。”
原宇宪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我知道。”
洛城倒是发生另外一件惊天地的事情。
温丞相在朝堂上请辞:“老臣年迈体衰,恳请即日起归乡颐养天年,望官家成全?”
原宇翔约莫也猜到半分,怎会这般凑巧,果不其然是要请君入瓮。
原浩放下奏折,目光如炬:“温爱卿劳苦功高,在离任之前,可得为朕举荐丞相人选。”
温丞相缓缓起身,将早已酝酿许久的措辞全部用了上来:“大殿下受万民爱戴,擅布兵,会农桑之术,懂工商之法,正是最佳人选。”
万民爱戴的不是官家吗?这不成心要制造一个功高盖主的帽子,还懂兵法,万一哪天一些士兵心血来潮,将这黄袍盖在他原宇宪的身上,这不养虎为患嘛。
原宇翔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原浩倒是乐见其成,但他总觉得这说的是另外一人:“宇翔你宦海多年,你来说说?”
“儿臣认为大皇兄初回洛城,吏部一事雷厉风行,已树大招风,若要担任丞相,还需历练些时日。”原宇翔风轻云淡地说着,可这心却早埋怨父皇的心偏到了原宇宪身上。
赵官家也知原宇翔不会同意,于是顺势说道:“那这温以敬少年成才,温爱卿觉得子承父志,如何?”
“臣也认为以敬还需要再历练。”经看温以敬近来的表现,确实可以胜任,可他不想儿子陷入朝堂风波。
“来人,拟旨,温以敬乃千里骏骨,巧捷万端,颖悟绝伦,赐丞相一职。”原浩也是当机立断。
这话一出,瞧拟旨官却不敢下笔,又问道:“有谁还可当丞相一职?”
当朝官员大多是有官职无实权,群臣不免哑然,纵然不想温以敬上任,可都不想接这个摊子。
“既然没人,那朕就当你们同意了。”整修官制,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服服帖帖的,原浩早已想到这个结果。
温以敬也是,人在外奔波,不知这突来的恩宠是福是祸。
不出几日,官家任命的圣旨如约而来,一众人在千府接旨。
初了温以敬,原宇乐也是突然接任温以敬的职位。
一时间恭喜不止。
温以敬早就猜到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温以安将以敬拉到一旁:“爹爹何时起了辞任的心思,你们一起瞒着我。”
“以安,爹爹答应娘亲早日归隐山林,本想跟你说,可你事务繁忙,在吏部时终日清晨而出,月出而归,见不着你人啊。”
温以安想了想,确实是如此。
温以敬也是习惯了她偶尔的一丝沉默,安慰道:“无事,往后多陪陪爹爹娘亲便好。”
“恭喜你,我去静一静。”温以安走入千府的紫藤长廊,伸手接住落下的枯叶。
新旧更迭本就是正常,爹爹娘亲确实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刻。
原宇宪处理完河堤的事情,听温以敬说过,便想着去开导开导。
“有一美人,立于仙藤之下,请问是在等我吗?”原宇宪伸出一只手邀约。
“谁等你啊,事情查得怎么样?”温以安温和的声音与碎玉般的踏叶声相得益彰。
“千英派去的人说,流民原来都被顾知措收留在青浦一村庄,派了人教他们农耕之书,也算是自给自足。” 兴许世间之事就是注定的,幸好他们没有选错人。
“你笑什么?”温以安侧头瞧着原宇宪恍然大悟的笑意。
“论选人的重要性,温大人,你慧眼识珠,我很佩服。”原宇宪看了她一会,突地眼里溢着光,一个笑挽在他嘴畔。
“那敢问原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欧阳平。”做错事自然要惩罚,不然这世间的公道何在?
原宇宪没有说话,温以安就知道他的打算:“原大人又想将此事作为我的考验。”
“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咱们目前没有证据,流民受他接济,流转到青浦,又得顾知措渡化,在流民心中,这两人都是好官。”原宇宪在一旁帮她理顺这层关系。
温以安等了一会,原宇宪才继续说:“当然,他挪用款项有罪,可这罪出有因,他救人了,功过相抵,我们也没处撤他的职位。”
不得不说,他们费劲许久,又绕回原路。
“那他迫害朝廷命官哩?”
原宇宪瞧她看过来的眼神,便知道所知的事:“那就更说不过去,你定的地方,他也没困着你喝酒,可以说什么都没做,我们能奈他何?”
“何况如今我们已经打草惊蛇,要抓住他的小辫子,可是不容易。”
原宇宪拿起一片小叶子在手中转了一圈,便扔了出去。
“不过他既然无为,那我自有揪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温以安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司纪部马上会派人下来调查,我们等着看好戏吧。”原宇宪笑得坦然,好像这么一查就会查出什么似的。”
若说司宣部传信第一,那这司纪部就是神龙不见首不见尾。
“司纪部不是废除许久。”
“司纪部是母后一手建立,如今母后归朝,那司纪部自然死灰复燃,或者说它一直都在,只是没启动而已。”
温以安看着原宇宪,不得不感叹,他的母亲爱子计深远。
原宇宪在她垂眸那刻,就知道她在感叹什么。
“非也非也,母后只是爱这个国家,爱这里的子民。”
这句话,也是他在母后回朝之后,悟出的道理。
官场利益太多,如果没有这么一个群体为百姓而生,那迟早奉献便会在这个世间消失殆尽。
可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与百姓不同,与官员也不同。
正是这种不同,才会超然于这世间。
“司纪部,可以随意在六部间转唤,他们会以刑部的名义来吧?”
“不得不说,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