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不问隆冬,看着盛开的梨花,温以安想起雪染青松之景,正好将昨日向时昭学习的针法用上,但远远比不上时昭那活灵活现的绣品,几度放弃,但想起心意最重要,却又将其拾起继续。
“小姐,花府花栖请您过府一叙,说是想起一些事情,要与您当面说。”时昭的声音传来,针刺到温以安的手上,一抹红星在纱面上化开。
这一幕落入时昭的眼中,又少不了劝谏几句:“真不应该这个时候教您刺绣,哪知您竟然对这也痴迷上了,连自个的手也不爱惜了。”
温以安沉浸在被自己毁掉的绣品中,须臾之后吐出几个字:“半天的心血又毁了。
时昭拿着衣服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摇摇头表示温以安的不可救药。
在马车里,温以安循环往复地猜想花栖召见的缘由,却被时昭一句话点醒了:“小姐,预计今夕要在花城守岁,花城的豪门贵族给大殿下送了不少礼物。”
想起时昭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忍不住说道:“他什么都没收,就等着我的礼物,是不是?”
温以安听进去了,时昭偷偷地笑:“那小姐这是又要重绣了?”
雨水随风吹来,温以安接住其中的一枚,在手心融化之际,缓缓道来:“先去花府,后面再绣。”
从马车上下来时,走在清扫干净的道上,隐约中有些许不安。
花栖从容地品着茶,温以安见过她母亲那般一直清醒厉害的人,却没见过这种时而如小孩、时而如大人的长辈。
她似是要将想了好久的话一吐为快:“温姑娘,昨日你问起的事情,我好像记起一些,又劳烦你跑一趟。
温以安的手按在茶杯上:“无碍,您但说无妨。”
花栖有种占上风的感觉:“之前有位简大人的娘子倒是与我的妹妹很是相似,那会我们都以为是姐姐失忆回来了。”
“你还记得,可是见过她?”
温以安的这句话,带着她回到另外一个记忆中。
那时候花栖登门拜访这位简夫人。
“简夫人,花家小姐来见你了。”侍女在门外禀报。
“让花家小姐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着粉色交领裙的女子从门外走来,微微行了一礼:“简夫人有礼。”
简夫人上前牵起花栖的手:“妹妹客气了,我初来乍到,该是我来拜访才是。”
花栖在听到“妹妹”两个字时有些不悦,跟她的姐姐的声线一样温柔,她都怀疑这个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她那个误以为丧生的姐姐。
她微微一笑:“花城不比洛城繁华,简大人这是帮我们花城带来机遇,我们花城自当感恩戴德,尽地主之谊。”
简夫人确是深谙交往之道,整个话都说得很官方:“妹妹这是太周到了,简大人作为父母官,自然是要为百姓谋福,而我自然也不能借他的光享受特殊待遇。”
花栖想起小时候姐姐教她的时候,也是这个语气,忽地抬起头,呢喃一句:“你真得不是我的姐姐。”
简夫人自然知她在思念什么?
“我们自然可以姐妹相称呼,你若不介意,自然可以唤我姐姐。”
花栖却是一愣:“不好过多打扰简夫人,我先行告退。”
听完这个故事,花栖继续猜测:“我觉得她是我的姐姐,可没有证据。”
哪里没有证据,简柔就是证据。
或许花念自己也没想到,跳入河里还真失忆了,结果阴差阳错嫁给了简大人,而简大人也愿意宠着她,干脆在她失忆之后,帮她换了容颜。
这样说来,这花家家主报复简大人也就说得通了。
而那批花农本就受过简大人恩惠,在他得知之后故而要毁约。
温以安总觉得有纰漏,于是借故离开。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当年简夫人外出的时候,
被花迷抱住:“我尊重你的选择。”
简夫人却是分外镇定:“花家主请自重,我是简夫人,你认错人了。”
本来花迷还在怀疑,经她一说,手缓缓松下来,心中释然:“简夫人确实不是她。”
他心里一直清楚,就算是,她也不会承认,或许当官夫人就是她的心愿。
面对冷凌淡然的花迷,简夫人心里生气,可也念在情有可原,不与他计较。
花迷看向远方无云的天空,只有这般提醒,方能放下执念,转而说到:“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当然得合乎礼节。
简夫人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帮着他走出这个过渡期:“听说花家家主一向离经叛道,这般谈礼节,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竟然打听过,还是他的名声竟然坏到这种地步,洛城的人都知道了。
花迷忍不住说道:“简夫人待我真是不同,竟然还查过我的事情。”
简夫人盯着地面,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花家家主在花城闻名,自然能听到不少。”
“哦。”一个字中全是叹息。
远方的柳树影在湖水中荡漾,花迷痴迷了片刻,简夫人已走出他的视线,只留下雕花盒子,偶然想起她说了一句:“这是给令妹的生辰礼物,烦请转交。”
回到花府后,走了一段路程,已经到念念小筑,整个院落鸦雀无声,唯有一处房间还亮着灯。
花迷感受着寒意走向云清斋,这时门半开着,没见一人伺候,屋内的壁画栩栩如生,东海日出,赤城云霞,峨眉皑雪,巫山云海,洞庭月色,潇湘雨景,鄱阳烟波,扬州波涛,庐山瀑布,此等尔尔。
如此美景,想起以前花迷在的时候,他就看见她会周公去了,会随手拿旁边的披风搭在她身上,然后吹灭灯芯,关上门,从窗外看一眼熟睡的花迷,轻轻地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花家家主妹妹花栖生辰,红绸遍布府上的门窗、长廊,优伶之乐,倩女之姿。
远远就听到一众宾客在起哄,一个劲儿地劝花迷喝酒,转过月亮门,人差不多到齐,有人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舞姿,有人依旧看透一切地审视着周围,唯有庆生辰之人却在一旁看月亮。
总有源源不断的贺礼送过来,花栖只是淡淡吩咐侍女接过东西,然后带着人陆续落座。
但凡有人敬酒,都被花迷挡了去。
怎么说,毕竟花栖与花念同胞,有时候看着安静的花栖,还真以为他的花念回来了。
不过他很清晰,她不是花念。
正如此刻,他摇摇晃晃到她身旁,递给她一个盒子,只是在试探:“小栖,简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明显见她喜悦起来,突然又失落起来。
花栖一下镇定起来,于是推辞道:“简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礼物还请退还。”
花迷知她向来执着,没有过多规劝,只是回道:“那真是可惜了,比较洛城的礼物还是比较稀少,不过你不需要,那我就退回去。”
其实他心里还乐于要做此事,这样就可以再见她一面。
见有夫之妇,多少有些没有规矩。
可他本就不是规矩之人。
花栖看着花迷的背影,心里有些后悔,但很快又沉浸在喧闹声中,
温以安回府后,走入房间继续绣那个血染的荷包,她伸了伸懒腰,往门口望去,时而抬头,时而远眺,只见地面上参差错落的松叶影与看不清的梨花相得益彰,一时间又回到书桌上,上眼皮和下眼皮欢快地见面。
顶着同一片,原宇宪才应酬回来,这些天他徘徊各府,只是为了多寻些消息,好解决困难。
抬头望了下月亮,一摇一摆地往温以安德房间走去,嘴里却惦记着某人的酒:“年洛,还是以安酿的酒最好喝,这些喝了难受。”
年洛扶着他,原宇宪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但他知道一旦看得温以安,又注定不平静。
可他心里就是想见。
毕竟他在外受尽的苦楚,不知温以安是否也如此。
他小心翼翼地从窗户跃进去。
年洛一惊,他这是没醉吗?
可想而知,那温姑娘是何等警惕,拔剑就利落地刺过来,好在月光从剑上漏光,原宇宪完全清醒,往一侧一躲:“自家人,下这么狠的手。”
年洛在一旁一笑,若是自家人,怎会如此,他摇了摇头,索性就不管了。
温以安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手痒:“谁跟你自家人,赢了再说。”
登时将另一把剑抛出去,两人身轻如燕,飞入院中,一番切磋,似是难分伯仲。
只听见剑与剑碰撞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份外悦耳。
落入外人眼中,还以为他们在打情骂俏。
后来僵持不下,索性论个平局,两人坐在窗沿,双腿在下面轻轻晃动。
温以安拿起里头的茶壶就往嘴里塞水,原宇宪嘲笑她如牛饮水,暴殄天物。
可耐不住温以安送上手的水,原宇宪也潇洒地喝着,看着她,抱怨道:“什么味道都没有。”
原宇宪倾身过来,温以安似是知道什么的偏过头:“看看月亮,就有味道了。”
清辉下,原宇宪也仰起头:“还是什么味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