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望着这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美仑美奂的八道菜,肉痛地咂了下嘴。
“早知道就不点这‘八仙过海’了,若是兰娘今晚的奖赏是免单该有多好啊!我可以拼个力去表演下才艺。”
雪云鹤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那只玉扳指胜过千两万两黄金。”
陈琬琰瞄着他,“你是想让我将‘雪印’抢回来?”
雪云鹤没说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陈琬琰碗里,“现在不谈这个,吃饭。”
陈琬琰瞟着他的神色,话说的真好听,还不是想让她吃饱喝足去抢‘雪印’?
“那就让小女子第一个来表演鞭舞。”
下面终于有女子上来表演才艺,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陈琬琰往下面一瞟,见一身红衣的南宫燕燕风情万种地跳上戏台,手中的游龙鞭当空就甩出一个炸响,动作潇洒漂亮至极。
“好.....”宾客中,当真有人高声叫了声好。
陈琬琰看向雪云鹤,”这满堂彩要如何计算才算赢?总不能大家叫一声好,就算赢了吧?”
雪云鹤没说话,安公公却抢着道,“当然是以获得的簪花数量多少为准,多者为赢。”
安公公说着,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一个玉瓶,瓶子里插着二十支红色簪花,“咱们这个雅间有二十支簪花,若是喜欢下面的节目,便可扔一只簪花在戏台上。兰娘等人会统计数量。”
陈琬琰总算弄明白了,瞟了眼簪花,“这簪花不会也要花银子吧?”
安公公笑了,“当然是要银子,每支簪花二十两,每个雅间的簪花都不同,上面都有雅间的房号。”安公公说着,抽出一支簪花拿给陈琬琰看。
陈琬琰郁气地拍了下桌子,“ 这个‘镜花水月’真会做生意,搞个才艺表演,簪花也要另付银子。这‘八仙过海’,统共八道菜,就要一百两黄金,她们怎么不去抢?!”
雪云鹤笑笑,“这‘镜花水月’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此间的雅趣,皆是银子堆砌起来的。”
陈琬琰狠狠地吃起来,每吃一口,都像在吞金子,搞得她都不像在品菜,而是在抢钱。
陈琬琰瞟着戏台上的南宫燕燕,不得不说,这鞭子舞的着实漂亮。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杀人的时候,这鞭子竟也能舞的如此妩媚生动风情万种。
可有南宫燕燕的地方,必有李鸿灿。
陈琬琰又朝着对面的雅间瞟了一眼。
南宫燕燕舞毕,戏台上落满了簪花。兰娘让人收起来,当场报了数目。
南宫燕燕似是极满意,扭着腰肢走下戏台,身子一闪就没了影。
既然南宫燕燕开了头,下面就有不少女子争相上台表演,这玉扳指是男子所戴,所以相争的大都是女子。
果然,琴棋书画,每个上台的女子都拼尽了全力,所得簪花也多少不等。
雪云鹤始终没投出一支簪花。
李鸿灿亦如此。
陈琬琰重重将筷子一放,“吃饱了,该我了。”
她起身欲走,却被雪云鹤一把抓住。
“现在上台的都不及南宫燕燕得的簪花多,一会我上台,咱雅间的簪花都投给我。”
雪云鹤却摇摇头,“那‘雪印’不争也罢。”
陈琬琰不解地看着他,“为何?你心里很明白,只要是萧温宁的东西,我是不会让它们流落在外的。”
“你的身份不宜在此暴露。”
陈琬琰低头上下瞅了瞅自己,咧嘴一笑,“敢问公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庸国七公主,那个胆小丑陋的傻丫头,会是现在神清气爽的小公子吗?没几人识得我。”
雪云鹤伸手在她脸上一抹,陈琬琰便感到脸上戴了一个面具。
她用手摸了摸,“必须如此?瞒不过李鸿灿。”
“无需瞒他,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你的真面目。”
“多此一举。”陈琬琰说着,甩掉他的手,身子一纵就从三楼跳了下去。
她纵起魂定术,不动声色稳稳落在戏台上,戏台下的宾客一下子被吸引了眼球。
“小子不才,今儿就为大家弹奏一曲。”
陈琬琰说着,绕着戏台走了一圈,特别仔细看了玉扳指一眼。
果真如雪云鹤所说,晶莹剔透的玉扳指中间一抹血红的斑痕,看来真是‘雪印’无疑。
真的是李鸿灿故意下的饵吗?
陈琬琰眼眸瞟了瞟李鸿灿所在的包间,声音朗朗,“我今日给大家弹奏一曲‘百鸟朝凤’。”
戏台下一阵哗然。
“多少年都没听过此曲了,没想现在竟还有人会弹。”
“三百年前,咱们的栩太子与萧温宁可是因此曲定情,如今听来,不免让人唏嘘。”
戏台下宾客窃窃私语,都充满期待。
兰娘亲自将琴放到陈琬琰面前,“小公子,请吧!”
陈琬琰拔了下琴弦,目光往上又瞟了李鸿灿雅间一眼,不管今晚,他有什么意图,她都来者不拒。南宫燕燕第一个出场,就是在向她挑衅。
‘百鸟朝凤’她不陌生,此时弹来,竟另有一番心境。
大气磅礴的曲调缓缓从陈琬琰指尖流淌出来,戏台下的宾客瞬间都有些恍惚。从来都是在皇廷宴会上才能听闻的名曲,竟也能回荡在民间的酒楼。
突然一缕箫音从三楼的雅间响起,似乎与琴音相呼应。
陈琬琰乌目一沉,是李鸿灿。
他竟然在雅间吹起箫来应和她的琴声。
三百年前,当李栩第一次遇到萧温宁,二人便是这般琴箫合奏,一见倾心。
陈琬琰突然有些气,李鸿灿这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拔高了琴音,弹的又快又急,那浑厚的音质仿佛千军万马在厮杀,惊得台下的宾客一个个都瞪大眼,浑身冒冷汗。
李鸿灿的箫音始终不徐不急,总能和在她的琴音上,让陈琬琰很是心烦气躁,总想摆脱他。可是不管她怎样弹,李鸿灿都处乱不惊。
此时,三楼的另一个雅间也传来一曲箫音。
陈琬琰眼眸一抬,是雪云鹤。
他的箫又与李鸿灿的不同,不是伴着她的琴音,而是处处压着李鸿灿一头。让她的琴音更加雄浑气魄,台下的宾客听的是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啊......”
戏台下的宾客猛地发出一声声惊叫,齐齐扭头向门庭方向望去。
陈琬琰坐在高高的戏台,正对着门庭,恍惚间似看到一个飘渺的影子从外面闪身而来,她高高跳起,伴着琴音,一下子落在戏台下的潺潺流水中。
陈琬琰定睛一看,刹时惊得一下子乱了琴音。
落在戏台下踩着流水翩翩起舞的女子,竟然是......
绮罗!
她穿着雪白的裙子,赤着脚,披散着长发到腰际,后面用一根金丝带缠着。她浑然忘我地踩着流水翩翩起舞,跳的竟然就是:百鸟朝凤。
陈琬琰心神震动,她急忙看向雪云鹤,见他自从绮罗进来后,他的箫音就停了。
可能也是被震惊到了吧!
在云中岛的‘逍遥境’,绮罗明明已经死了,她的魂灵寄托在金荷上,与金荷共生,虽然陈琬琰也曾在梦中与她交谈,但那毕竟是她的灵识,不是真身。
可如今......
陈琬琰的琴音乱的一塌糊涂,可李鸿灿的箫音却一如既往的清越优美。
陈琬琰死死盯着绮罗,想着,李鸿灿究竟用了什么秘术让她起死回生?这么多年,雪云鹤将她用阵法藏在湖底,用金荷的灵气滋养她,都不能让她醒来。没想,她离开云中岛短短时日,李鸿灿竟然让绮罗恢复真身醒来了?
陈琬琰觉得不可思议。
此刻,她再无心争那‘雪印’扳指了。
绮罗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可无论如何,她也要将‘百鸟朝凤’弹下去。
她静了静心,闭上眼,不再看绮罗,只专心弹琴。
待一曲终了,台下宾客静若无声。
陈琬琰起身,转身正要离去,不想台下一片欢呼,簪花雪片一般向戏台上扔来。
陈琬琰回头,看到绮罗停止了跳舞,站在流水间,双目琉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陈琬琰心头一跳,看绮罗的目光,纯真又懵懂,像个新生婴儿一般,不谙世事。
兰娘提着裙子飞快走上来,笑着对台下宾客致谢,有侍女捡起簪花,陈琬琰自然是得簪花最多的,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兰娘取下‘雪印’递到陈琬琰面前,“小公子,你赢了,这只玉扳指是你的了。”
陈琬琰却抬头看了李鸿灿所在雅间一眼,伸手拿过‘雪印’,“多谢。”
她冲着兰娘轻轻一声,“敢问兰娘,那个站在流水间跳‘百鸟朝凤’的女子是谁?”
“你是说小荷啊?”兰娘笑的得体又雅致,指着绮罗,“她是我们酒楼新来的舞娘,只会跳百鸟朝凤,可惜,这琴曲却鲜少有人会弹,一直没有琴师为她弹奏。如今该是听到小公子的琴声,从后院跑出来了。小公子莫怪,小荷不会说话,人很单纯,并不是存心打扰小公子。”
陈琬琰闻言抿了抿嘴,冲着兰娘微微点头,“多谢告之。”
陈琬琰有些惊魂失魄地回到三楼雅间,看到雪云鹤站在帷幕边,负手而立,应该也是在看绮罗。
她轻轻走到他身后,“我看清了,她与绮罗长的一模一样。兰娘说,她是酒楼新来的舞娘,只会跳百鸟朝凤,可惜一直没有配好琴师。今日该是听到我的琴音,从后院跑出来了。兰娘说,她不会说话,她的眼睛极是清澈,像个孩童一般。”
“我看清了,她只是长得与绮罗极像,但不是她。”
雪云鹤的声音透着莫明的沙哑。
陈琬琰知道,他心绪也是极不平静。
“你说,会不会是李鸿灿用了什么秘术,让绮罗醒过来的?这世间藏龙卧虎,奇人颇多,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雪云鹤慢慢转过身,“不管她是不是绮罗,都已经过去了。”
“可她是你的未婚妻,也是羽国未来的皇后。”陈琬琰低垂着眉眼,“她的出现,绝不是偶然。这肯定是李鸿灿的诡计,你要小心。”
陈琬琰说着,抬起头,拿起雪云鹤的手,将‘雪印’放到他掌心,“既是李栩的遗物,自然应该归属羽皇宫。”
雪云鹤没拒绝,手一握,就将‘雪印’紧紧握在掌心中,“阿琰,不管绮罗回不回来,于我,她都已经不在了。不管李鸿灿搞的什么幺蛾子,我都不会改变中秋赏菊宴你坐在我身边的决定。”
说着,雪云鹤握住陈琬琰的手,“走吧!今日肯定是我们一出宫,就被人窥视到了。‘镜花水月’这一场戏,便是专门为我们演的。目的,就是想让绮罗乱了我们的心神。”
陈琬琰深吸一口气,“我确实被惊到了,你说的对,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李鸿灿的把戏,总是拿最亲近的人做筏子,伤害的也是他最亲近的人。”
雪云鹤也不避讳,牵着陈琬琰的手下了三楼。
兰娘站在楼梯间候着,“今日菜肴,公子可还满意?”
雪云鹤站住脚,冲着她意味深长一声,“‘八仙过海’,果然各显神通。兰娘能做到这‘镜花水月’的掌柜,果然也是有大神通。佩服!”
雪云鹤微一颔首,便从兰娘身前走过。
兰娘眼眸瞟着他牵着陈琬琰的手,眸光一闪,冲着雪云鹤一福,“公子谬赞。”
雪云鹤和陈琬琰刚跨出‘镜花水月’的大门,就看到李鸿灿倒背着手站在门外。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今日七公主的琴声乱了。”
陈琬琰点点头,“被小荷吓的,我还以为她是绮罗呢!惊得我一身冷汗。”
李鸿灿唇角一勾,眼睛看向雪云鹤,意味十足一声,“我若说,她真是绮罗呢?重生之后的绮罗,不知羽皇陛下还认不认她这个未婚妻?”
雪云鹤冷冷一笑,“只是酷似绮罗而已,你也想拿狗尾巴草当牡丹?”
李鸿灿丝毫不示弱,“是狗尾巴草?还是牡丹?羽皇心里比谁都清楚。别再自欺欺人,七公主不是你拿来对付绮罗的挡箭牌。”
李鸿灿说着,竟然伸出手,硬生生将雪云鹤牵着陈琬琰的手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