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闲的追问之下,终于道出了自己曾经好心助人,反被冤枉陷害的辛酸经历。
范闲听后内心激荡,满腔的义愤在心中燃烧,然而玉燕却眼神微妙地斜了他一眼。
“难道你只知《红楼》,不知《水浒》吗?”
范闲经她一提醒,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鉴察院就像是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好汉的梁山?”
玉燕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要忘了鉴察院的职责,而你所谓的那些天罡地煞的好汉,除了逼上梁山的,可还有不少,是被赚上梁山的。”
范闲听罢又陷入沉思。滕梓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仍恳求玉燕帮忙,说自己那天看到她如何一招逼退言冰云,知道她的本事,他现在别无所求,只想用自己一条命,来换取家人的下落。
范闲见他言辞恳切,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就这么跪在一个少女面前恳求她开恩,心顿时又软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翻版林教头嘛,大燕燕,你就好心帮帮忙,别让他风雪山神庙了。”
然而玉燕却不信任滕梓荆的誓言,拿出一个小药瓶,说里面是每半个月就会发作一次的毒药,若是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便会遭受犹如烈火焚身的痛苦而死。
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而凝重。面对玉燕的疑虑,滕梓荆毫不犹豫地接过药瓶,一口吞下了那枚药丸。
他的表情并未出现愤恨或惊恐,反而更加感激地朝玉燕拱了拱手。
他不怕考验或者威胁,只怕对方连一个证明忠诚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多谢大小姐恩典,今后但有吩咐,滕梓荆万死不辞!”
玉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而范闲在将滕梓荆拖走以后,半夜又摸到了玉燕的房间。
“大燕燕,你为什么不信任滕梓荆,就算你怀疑他的人品,但以他的本事,在你手里也翻不出花来。”
玉燕正在绣花,雪白的锦缎上,一只鲜红的血燕正要展翅高飞。
“那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能够助人增长内力的补药,只是因为药性猛烈,发作时会痛苦些罢了,熬过去就没事了。滕梓荆的或许是个值得信赖的汉子,可实力不济,还需要提升一番才是。”
范闲原本以为那毒药不过是玉燕用来试探或者吓唬滕梓荆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知他真相,你不怕滕梓荆误会你害他?”
玉燕轻笑一声,指尖绣花针翻飞。
“我若是不唱这个白脸,你范大公子又如何唱红脸?要想收复一个人,就要恩威并施,滕梓荆现在身处困境,虽然得你一时帮助,或许会感恩戴德,但未必会发自内心的忠诚于你,如此有我步步紧逼,两相对比下来,才更显得你范大公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让人心悦诚服,将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再由你告知他这个真相,才能让他彻底卸下心防,对你毫无保留的奉献。”
范闲听后,只觉得心头震颤。
“大燕燕,你这样为我着想……可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你这样算计人心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应该是这样的。”
玉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信任!”范闲斩钉截铁。“真心是算计不来的,只有将心比心,以真心换真心,才能真正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
“信任?”
玉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之前说过那么多话,我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可笑。你知不知道,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它如同风中尘埃,瞬息万变。
你之所以抱持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你从未曾体验过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阴暗到什么地步。那样的经历,只需一次,便足以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燕那张美艳过人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范闲从未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若非不是亲身经历,她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又会如此算计人心。
虽然玉燕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过去的经历,但二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范闲也能大概猜到,她从前一定有着很悲惨痛苦的经历,如今见自己似乎戳中了玉燕的伤心事,范闲心里更是愧疚,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
“话说你那个补药,真的有那么神奇,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给我吃?难道是怕我熬不住苦?”
玉燕也很快恢复了常态,又靠了回去继续绣花。
“你的霸道真气本就随时可能会将你涨破,若无我定期为你调和真气,你的状况恐怕会更加严峻。这药对别人而言是补药,对你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的毒药。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霸道真气有没有可能,就是像你说的那本小说中的嫁衣神功那样,欲用其锐先挫其锋,要在在真气提升到极点时将其废掉,然后重新练起,如此方能真正驾驭这股力量?”
范闲一听连忙摆手。“还是算了吧,你的想法虽妙,但风险太大,我宁可继续给你当充电宝,也不敢冒那个风险去赌,况且现在的修为对我而言也足够自保了,真遇到我无法应对之事时,不还有你陪伴在我身边嘛。”
看着朝自己抛媚眼的范闲,玉燕却忽然提出一个尖锐无比的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要杀你的人就是我,你该怎么办?”
范闲一怔,随即却是坚定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会的。”
平日里那个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的少年,此时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如同一泓清澈而温暖的春水,轻柔地流淌着。
那是一种深深的眷恋和痴迷,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在这一刻,少年身上那种往日的轻浮与跳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和稳重。
“就算这世间人心险恶,你仍是我愿意毫无保留相信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