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处,是一间地下室,环顾室内,井然有序,干燥通风且避光极佳,竟是一处精心设计的书画库。
周遭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诸多书柜,由上乘樟木制成,纹理细腻温润,素有防虫蛀奇效。
室内还放置着特制香料,芬芳馥郁,驱虫辟秽,兼防雨防潮,那股淡雅香味,正是从这里飘散而出。
凌虚环小心翼翼地展开搜查。柜中藏有琳琅满目的字画,他双手轻拈画轴,徐徐展开,逐幅细细品鉴。
时而蹙眉摇头,轻声轻叹,似是为画中瑕疵扼腕;时而面露微笑,似乎发现丹青妙笔。
突然,他神色一凛,发现了一幅奇特的画,此画名为《戚氏舂米图》。
画中所绘的,正是戚夫人被囚于永巷,蓬头跣足、满面凄苦地舂米为役。
画中题字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凌虚想起了贵妇兔念的那首诗:
定陶戚女容颜俏,舂米哀歌恨未消。
望卿含冤身投井,昭信恶毒尸作肴。
秦宫佳丽殇幽梦,殉葬孤魂伴冷霄。
北齐薛嫔弦断处,红颜薄命琵琶谣。
凌虚手持画卷,细细端详,这幅戚氏舂米图,恰好与诗中的首联相对应。
他在画卷中继续翻查,寻找着其余对应的图。
不多时,便寻得了另外三张图。
其一为望卿投井图,画中陶望卿面容憔悴,不堪受辱,心灰意冷,独自站在井边,神情幽怨。
其二是秦妃殉葬图,画面中秦始皇驾崩后,后宫未育子嗣的嫔妃们,皆被下令殉葬。
有的嫔妃被赐毒酒,有的则被强行上吊勒死,还有的被太监割开头皮,注入水银。
其三是薛嫔琵琶图,图中醉酒的高洋,满脸通红,似癫似狂,竟将薛嫔的人头,带到宴席上。
他对着人头喂酒,口中还念念有词,他怀中抱着琵琶,那把琵琶,竟是用薛嫔的腿骨做成。
凌虚看着这四张图,心中暗自思忖:“这四张图刚好与那四联诗对应,贵妇兔想传达什么信息?”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四幅图,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
突然,发现图中都隐藏着线条,这些线条与原画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端详,极易被忽略。
凌虚取出纸笔,将这些线条,单独临摹出来,将它们组合在一起。
经过一番努力,一幅地图,赫然出现在眼前,地图的目标,指向东郊竹林的听风亭。
凌虚心中一惊,他清楚地记得,正是在那里,他与柳含笑和赵穆安,展开了一场决斗。
最终技高一筹,从他们口中,获得了管鲍分金,和买椟还珠的功法口诀。
凌虚心中疑云密布:“贵妇兔为何要通过那首诗,引导我找到这四张图?
并通过这四张图中的线索,将我引向听风亭?那里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凌虚沿着蜿蜒小径,款步而行,神色闲逸,衣袂飘飘。
但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映入眼帘。
清风徐来,竹影婆娑,飒飒作响,竹干亭亭玉立,笔直修长,枝叶扶疏交错,翠影斑斓。
林中有一八角亭子,飞檐斗拱,亭名“听风”,朱红亭身,于这一片翠绿中,恰似万绿丛中一点红。
凌虚足尖轻点,拾级而上,步入亭内。
亭中石凳光洁可鉴,几案质朴无华,他信步走到几案旁坐下,正可静赏这竹林风光。
他凭栏远眺,风抚竹叶,声韵悠扬悦耳。
此时此刻,尘世的纷扰喧嚣,皆被抛诸九霄云外,唯余内心,一片澄澈安宁。
凌虚心中暗自思忖:“这贵妇兔将我引到这里,究竟是什么用意?莫不是这听风亭中,暗藏玄机?”
他目光如炬,提气凝神,于亭中各处细细搜寻。
仰首望去,只见听风亭顶上,绘着九宫八卦图。
刹那间,舞姬兔那翩若惊鸿的剑舞身姿,浮现眼前。
她当时脚下步踏八卦,方位暗合九宫之数,身形游走,剑走阴阳,虚实相生,变幻莫测。
她当时的步伐,竟与这九宫八卦图相互印证,每一步,都在图中详细标出。
凌虚星目紧闭,于脑海中细细复盘那剑舞步伐,忽地双目圆睁,口中喃喃:“原来如此!”
他已瞧出,剑舞中的步伐与九宫八卦图中标注的圆点一一对应,唯有一处,在头顶这片图中,竟是缺失不见。
凌虚负手而立,心中疑云更盛:“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这缺失的一处,意味着什么?”
凌虚提气纵身,骤然跃起,目光如炬,凝视着那关键位置,随即灵犀一指,疾点向那缺失的部分。
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尘土簌簌而落,听风亭竟向一侧挪移开来。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闷响,一条向下的通道,渐渐显露在眼前。
凌虚提气凝神,踏入那地下通道。甫一入内,便闻得身后,传来一阵沉闷声响。
他霍然转身,只见听风亭,竟已缓缓移回原位,将出口封得严严实实,不留分毫缝隙。
他继续沿着通道前行,不多时,便见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通向了郊外。
眼前路径一分为二,路口各守着一只狗,一只白狗安然卧着,另一只黑狗则四仰八叉地躺着。
凌虚顿觉眼前情景似曾相识,蓦地想起少女兔的那道灯谜,心中暗自沉吟:
“狗躺郊外听无感,扑朔迷离守株待。春夜客栈无房客,屈居穴下避祸灾。
十口之家皆株连,宝玉失窃女徘徊。男儿有心却无力,恶犬潜伏暗中来。”
他凝视着两只狗,按照灯谜的内容,决然地踏上了狗躺着的那条路。
待走近一瞧,只见那狗双耳天生萎缩,形同虚设,毫无听觉。
沿着小道,继续赶路,见一农夫坐在树桩旁,眼神紧盯前方。
凌虚上前问道:“你在此处枯坐,所为何事?”
农夫不耐烦地回答:“你莫管我,我在等兔子撞死在这树桩上,上次就捡到一只,定还会有下一次。”
凌虚笑道:“这偶然发生的事,怎可当作必然来守?
天地万物皆循其道,士人责任在于治国,农人责任在于耕种,工人责任在于制造,商人责任在于经营。
若皆如你这般守株待兔,放弃本分的事不去做,岂不是舍本逐末?”
农夫听后,犹豫不决,凌虚又道:“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把时光耗费在此,庄稼无人照料,荒芜衰败,家人也跟着挨饿受冻。
机会如同种子,需以勤劳作土壤,汗水来浇灌,方能生根发芽,结出硕果,应回归正途啊。”
农夫沉思良久,最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先生说得对,我这便回去好好耕种,不再做这等荒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