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要流下泪水,因天使的手卸下我肩上的担,救赎我心上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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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的拳头向我砸来,顾不上防御,我蜷缩成一团,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冲击……猛然从噩梦里惊醒,我方才想起是睡前各车统一定下的闹钟。
我将座椅扶起,启动车子,鸣笛向车队其他人示意。
亚兰被吵醒,稍稍皱了皱眉头,打开地图把接下来的路径指给我看。
我们休息了两个小时,在无风的钢丘背侧。
探照灯再一次照亮钢原,我们驱车向敌国境内驶去。
“哦,前面有一大片废墟,是两年前的敌军前线总车站。”亚兰拿着地图说道。
对于这个地名,我隐约有点印象。
“主体建筑完全被炸毁了,大路没法走,我们从旁边钢丘上的小路走,道路比较窄,注意安全。”亚兰说着,打开她的机器。
听不见锈蚀风声,车内被欢快的歌填充。温暖的光抵御了外界的惨淡,我逐渐淡忘在噩梦中所受的惊吓,调整心态驱车向前。
驱车转过钢丘,旧车站的围墙阻隔了视线,叫我看不到里面的破败。
“右转。”
探照灯光右移,在越过铁轨的公路旁,有十几辆兵车静静地停着。
是军国的标识,但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样子,锈迹斑斑的车门上,钢弹击穿的痕迹随处可见。
亚兰警惕地望着四周,紧紧抱住医药箱,神情慌张的样子。
“不要担心,那些兵车废弃很久了,不会有什么人窜出来袭击我们。”我看她的样子,宽慰她说。
“这样啊……我本想着,可能还会有人需要救住。”
我愣了一下,心情随着亚兰的心情一并低落。再次望向那些残骸,那些可怜的军士的遗骸,前所未有地对我产生这么巨大的触动,我发自内心的为他们默哀,叹息道:“这样啊……”
亚兰关闭机器,车内的世界又回归一片静默,哀伤。
离开残骸,进入钢丘崎岖的道路。
颠簸着,探照灯光洒向那处废墟。
巨大爆炸后的废墟,烈火焚烧过的墙壁,废置丢弃的战车残骸……
我的脑中又翻涌起过往的画面: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敌兵,挥舞的蓝色利刃,拼尽全力的奔逃……
“发生了激战呢。”我说。
“嗯。”
“我隐约对这儿有点印象。”
“是吗。”
“话说……”
“怎么了?”
“没什么。”我打断了话题,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顺着道路继续行进,我们不断向敌国境内前进。
警戒着,却从来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沿途照旧是令人不安的寂静和永无止境的废墟。
亚兰的神情一直很低落。
见到她忧郁的双眼,星辰坠落一般失去神采,我的心绪也随之低落。
“她实在是个良善的人。”我如是想着,她那悲悯的良善的心实实在在感化了我。
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是忧郁,为逝者所承担痛苦的忧郁,为无光世界受难者的忧郁。这忧郁的情感更甚于我对过往的苦思,将我脑中嘈杂的片段逐出。
再度凝望车窗外的废墟,我的心沉下去,隐隐的悲痛油然而生,但被它所取代的是烦躁不安的心——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救赎”。
“呐,”亚兰忽然抬起头,问道,“你说,死,会不会很痛啊。”
一片寂静中,思绪一下子被勾起来。在回忆里,我有过无数次眩晕乃至昏迷的经历,视线一片漆黑,记忆断片罢了。但每一次都会重新睁开眼,继续挣扎着在这漆黑世界里生存。
关于“死”,我实在是不了解。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大概,那一瞬不会很痛吧,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亚兰思量片刻后问道,“那心呢?”
“心?”
“如果睡着了永远都不会醒来,那么人还会理所当然的接受留在世界上的这一切,安然的睡去吗?”
前车突然打指示灯,示意停车,对话被迫中断。我一面向后车打指示灯,一面关闭引擎。引擎声消失了,车队停在敌国钢原的某处。
“敌袭?”我内心警惕起来,戴上呼吸面具,准备下车探看。
“小心些。”亚兰嘱咐道。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领头那车上也下来一个人,打手势示意我过去。
似是肌肉记忆的本能,我跑过去的时间里,不自觉地握紧刀柄。
“怎么回事?”我问道。那人没有回答我,指着前面的道路让我看。
探照灯打过去,能照亮的部分有限,但在敌国境内,我们不敢随意发射照明弹。我只能打着手电筒,勉强去看——那是地面下陷形成的一块盆地,又似乎是人为所成。巨大的空地上有各种各样的训练设施,甚至还有人工攀岩崖、泳池、模拟机场等不常见的训练设施。在另一侧,还有一套建筑群,不知道有何功用。
“训练场?”我疑惑道。
“你看场地边缘围墙上的标识。”那人打起手电筒,指着一处标识给我看——是军国的徽,旁边还有一个天使纹章。
“现在你是领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后车的一名见习炮兵问我。
“嗯……”我从思绪中醒来,环顾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先到这里,借着训练场的建筑物休息一下。”
“好。”众人点头,各自回车准备出发。
车灯的亮光照明训练场的一角,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些许零碎的片段:艰难地在钢崖上攀爬,致死的危机感,苦涩难忍的深呼吸,身体先于意识活动,我在钢崖上下翻飞……
“你以前在这里训练过吗?”众人在建筑物中搜索侦查时,亚兰走到我身边问道。
“大概吧,我看到这里的环境隐约有些印象。”
“是很严酷的训练吗?”
“嗯……”看着破旧窗子外的训练场,我无法否认,
“虽然你的训练一定很艰苦,但那记忆恐怕不是很完全。”亚兰从背后掏出一个笔记本,走到近前来递给我。
那上面是孩子们的照片,身上大多包扎着绷带。但照片里的内容尽是互相追逐打闹着的孩子们,露出欢乐的笑颜;围坐在餐桌前欢庆着什么节日,带头的一个留短发的女孩笑着吹灭蜡烛;嬉闹着在墙上画画,一个矮个子的男孩儿在众人旁指挥……
“或许吧。”见到这些照片,不知怎的,我展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