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掌大的红豆面包下肚,秦关总算活过来了。
他靠坐在后座,闭着眼,状若沉睡,其实脑子里一刻不停。
老何说,出差前有人曾亲眼目睹秦关和戚敏发生争执,而且秦关扇了戚敏一个耳光。
秦关自然是否认了——除了手机这个证据,其他所有口供他都不会承认,除非老何提供确凿的监控录像。
那地方有监控吗?有人目睹?是谁?
秦关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迅速而精准地回到了出差前——
他确实跟戚敏吵过架,也确实狠狠地扇了戚敏一个耳光。
因为戚敏想要一个新包,她撒娇:“难得这次跟你一起出去哎,多好的机会啊,我们可以在那边好好玩玩,不过,我的包都旧了,背出去不好看,亲爱的,你送我一个嘛~”
她看中的那个包,一万七。
一万七,那是扎扎实实的两叠厚实的钞票,秦关不舍得,何况,他也不觉得,戚敏配得上那个包,更不觉得,戚敏值那个包。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哪有空看包啊?我就光顾着看你了,你上次背的包就很好看,很衬你的气质。”
以往他这么说的时候,戚敏会知趣乖巧地作罢。
但那天,戚敏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一点也不识趣,坚持要:“人家就要嘛,好不好?人家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心情好嘛,可不可以呀?嗯,亲爱的,你转账给我,我自己去买。”
秦关有点不耐烦,但还远没到动手的地步。
逼他动手的,是戚敏突然冒出的那句话:“你这么小气干什么?你岳父那么多的钱,不都是你的了?”
戚敏刚说出口,秦关想也没想,就狠狠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直到看到戚敏白净的脸上瞬间浮起了狰狞的红肿,秦关才意识到,自己动手打她了。
“你干嘛打我?有病啊你!”
戚敏气极了——作为一个情人,她做得无可挑剔,她对他那么好!就要个包而已,一万多块,居然挨打了!
戚敏捂着脸,眼里委屈地噙着泪,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离开了。
那个场合确实不适合打架或者争吵——那是在事务所外的走廊里,有同事远远路过,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到这一幕。
而且,这也不是动手的理由——戚敏不过是借着上班偶遇的机会跟他索要礼物、跟他调情罢了。
完全不是应该动手的时间、地点。
但秦关还是打了。
那一巴掌,根本就不是他的理智所能控制的,那是本能。
就像,就像突然被人突然掀开了底裤,窥见了难堪的隐私,本能地抗争一样。
戚敏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即便是情人关系,即便是玩笑,也不能这么开。
岳父那么多的钱,不都是他的了?
这些字眼如同明晃晃的刀,瞬间剥去了秦关内心深处层层包裹的某个秘密。
他惊恐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应该没有人听到那话。
戚敏也应该不会再说,她是个聪明人。
但是,也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
秦关怔怔地看着戚敏远去的背影,他的心一寸寸往上提,一直提到了嗓子眼——正因为她聪明,所以,她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开玩笑,也未可知。
前排手机响了。
副驾驶的警员接起来,跟那边的老何汇报秦关的状况,又问老何那边的路况,似乎老何堵车了,因为有人不停插队导致发生意外,老何在手机里骂娘。
聊着聊着,就听副驾驶警员突然说,“木雕?厉阳找到的?那小子的话能信吗?啥?徐如意认出来了?她爸的?”
木雕?厉阳?徐如意她爸?
秦关眼睛仍然闭着,但耳朵已经高高竖起,恨不能钻到手机听筒里。
木雕。
那个蠢女人,那木雕她居然还留着?
他早就让她丢掉的!
那个木雕很小巧,是一只跳跃的鱼,名字也很好听,叫“鱼跃龙门”,那是岳父的一个朋友从外地带回来的。
秦关见到它在戚敏的手里,还是岳父刚刚出院那会儿。
那天是幽会日,他照常借口出去谈业务,走进了戚敏开好的房间。
激情过后,他疲惫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戚敏从卫生间出来,套了件丝质的吊带睡裙,躺在他的胸口。
她的手里,就抚弄着这个木雕。
“哎,秦关,你说这个东西值多少钱?做得好精致哦。”戚敏问他。
精致是精致,但其实并不值多少钱的——岳父倒是收藏了不少值钱的木雕,但他当然不会把那些送给戚敏。
是的,那个木雕,秦关早就见过,也知道是岳父赠送给戚敏的——岳父以此来感谢戚敏在医院对他的细心照顾。
“你岳父这个人真好哎,”
戚敏对岳父都是夸赞,是忍不住的夸,“你看,我就照顾他几次,也都跟他说了,是同事帮忙,你已经付我钱了算我加班费的,他都知道,还是给我送了这个,”
“你知道么,他还托人送了水果和鲜花到事务所给我呢,说是感谢我的,我收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他可真客气!客气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不是客气。
秦关无声地听着戚敏的唠叨,眉头拧紧——那是岳父身上最不该有的东西。
卑下。
戚敏不过是他事务所的一个助理而已,明面上说起来是“朋友”,是“同事”,但,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会知道,她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岳父不可能看不出,这个来自外地的女孩子,身份地位都很卑微——他根本不需要对她多用心的。
但是,他会用心——岳父对谁都如此,那些受他资助的穷乡僻壤的穷鬼,还有家里保姆和她儿子小智,甚至小区的清洁工,他都客客气气。
他从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份。
“对了,他还附赠了一张卡片,他的字写得很漂亮!”戚敏说。
听到这句话,秦关这才从床上惊跳坐起,从戚敏手里拿过那张卡片。
那的确是岳父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冷峻:“你有如花一般灿烂的青春,你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定能跃过属于你的龙门。”
“鱼跃龙门,这个寓意可真好哎。”
戚敏躺在枕头上,手里把玩着那个木雕,她的长发肆意地在白色床单上铺开:“他老人家可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啊,我做梦都想跃过龙门,可是,我命不好啊,光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如花的青春,有什么用,这些所有,都抵不上别人的一个爹好啊!”
她自顾自唠叨,“我巴不得跟他女儿换过来呢,不需要那么聪明,那么能干,那么漂亮,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钱,房子,车子,好男人,什么都有……”
“对了,秦关,”
她突然侧过身体,盯着他,“你口风可真紧哎,我照顾你岳父才知道,你岳父名下财产那么多,他老家那片拆迁了,还有你岳母老家,也都拆了,分了房子和商铺,天啦,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吗?按照继承法,他只要一死,你不就发财啦?”
那天,秦关全程没有吭声。
他背对着戚敏,戚敏看不到他一脸的阴霾。
戚敏更不会知道,这些词,如同重锤,正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
是的,拆迁房,商铺,岳父的藏品,甚至,岳父家的那些红木家具,字画,珠宝……
所有的一切,他早就在心里掂量好了他们的价值。
早超过了千万。
这些,他也早就知道,都会是他的——岳父只有一个女儿,徐如意对他情深意笃,这些财产,将来当然都是和他共享。
这本来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事——岳母死后,他唯一的担忧也消失不见了。
但是,现在,秦关却不敢这样笃定了。
鱼跃龙门的木雕,卡片上的那句话,都说明,岳父对他和戚敏的关系,看得明镜一般。
他夸戚敏聪明,年轻,他劝戚敏去努力经营自己的事业,都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从这个三角关系中撤出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知道戚敏是他女婿的小三!
他知道自己出轨了!
他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徐如意?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谈?
是担心徐如意听了接受不了?还是不愿意看到女儿离婚?小梨子在单亲家庭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