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深浅喝了酒的元宵，第二日晨起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打了水净了面，脑海里才依稀记起自己昨晚在碧仙和小荷二人面前天花乱坠的妄言妄语。
她一敲脑袋，懊悔自己安逸日子过久了，也失了些小心谨慎。只是这一下敲得狠了，疼得龇牙咧嘴。
碧仙正拿了熏香从旁走过，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说道：“桌上留了醒酒茶，你记得喝一碗。”
她本就迟了，匆匆吃了一碗醒酒茶，又伺候完康幼璇用了早膳。
方才将碗筷收拾好，就听见院门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哗啦啦”地有人掀了珠帘，人还没进，就先听见了声儿。
“二姐。”
里屋正拿了鬃刷理琴的康幼璇听了一愣，下意识的扭头，就瞧见康幼沁身边的彩星率先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彩星比起沈氏身边的彩云、彩玉年纪要小上两岁，早早就被沈氏指给了康幼沁在她身边照顾。
她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颇为高壮，穿了一身半旧的素衣裙，头上却戴了鲜艳的珠花。
彩星挑了帘子，朝着外头规规矩矩地道：“小姐请...”
康幼沁提了裙摆，走进屋里。她穿着一身桃花粉的牡丹纹浣花锦衫，下边穿着同色的银丝裙。头上梳着一个飞仙髻，髻上斜斜地插着两支嵌红宝石的金步摇，耳朵上也戴了同样款式的红宝石耳坠，一副珠光宝气的模样。
康幼沁进屋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才将倨傲的目光移到康幼璇的身上。
她是第一次到这位二姐的闺房，环顾四周，只觉得屋内简致素雅，一应摆设比起她的闺房可以说是寒酸了。
康幼沁好容易收敛了孤傲的神情，随即走到康幼璇的身边，不满地撇撇嘴：“二姐，怎的你院里就这么少的人伺候？来了这么半日，连杯茶都没有。”
站在桌边收拾的元宵，一双手里还端着托盘，知道这位三小姐意有所指，正要撤了手翻杯倒茶，就见丹仙从外边进来接过元宵手里的茶壶，轻声道：“我来。”
康幼沁任性乖张的性子在府里是人尽皆知，丹仙处世老练妥帖，这才示意元宵由自己来服侍。
康幼沁饮了一口茶，只觉得茶味干涩，着实不是什么好茶。她脸上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原本还想奚落一两句，可想到今日的来意，又将话给憋了回去。
“三妹妹今天怎么过来了。”康幼璇也不介怀康幼沁的抱怨，在八仙桌旁落了座。
“不知二姐姐今日得不得空？”康幼沁说着，半眯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康幼璇。
虽说东西两所都在府里一个院墙内，但到底是两房，康幼璇又是三老爷家的庶女，还一贯低调沉默，她从没将人放在心上过。
但今日细细看来，只觉得眼前的这位二姐生的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然比不得大小姐康幼宜窈窕娉婷，但也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康幼沁瞧得怔愣，心中却涌出些酸意。
比她小了四五岁的四小姐康幼言不说，上头的两个姐姐都比她生得美貌动人，如何让人心中快活。
“整日在府中不过是做些刺绣女红，自然是有空的。”康幼璇听出这位三妹语气中的居高临下，但她并不想同人生了嫌隙，语气温婉，倒是不见什么变化。
康幼沁压下心中的不快，开口道：“二姐姐既然有空，今日就陪我去玉缘斋看看首饰如何？”
康幼沁虽是问话，但早预备好准备抬脚就走，她自认为康幼璇定不会拒绝。
她这番思量倒是没错，康幼璇觉得奇怪但并未拒绝。
府门外早停了一辆马车，康幼璇和康幼沁带了丫鬟上车，天晴气暖，秋高气爽，便是坐在马车上放了帘子也不丝毫不觉得气闷。
康幼璇坐在车中，瞧着康幼沁不似想要同她交好的模样，仍是没有想通一贯同她没有交际的三妹妹怎的今日会找上门来。
“前些日子府里不是刚定了一批绒花簪子，三妹妹今日是去看什么首饰？”康幼璇瞧着对面而坐的康幼沁，寻了个话头问。
“哦，府里定的簪子能有什么好的。”康幼沁满不在乎，对这个话题却是兴致缺缺，“今日不过是随便看看。”
康幼璇皱了皱眉头，她和这位三妹交往不多，但到底还是相处过几次。康幼沁不喜文章，也对琴棋书画没什么兴趣，唯爱的便是穿衣打扮。若是以往提起华服首饰，她定然不是现在这个反应。
康幼沁转着手心的帕子，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二姐姐，你知道清河郡主吗？”
清河郡主？
康幼璇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清河郡主的。
平阳公主的幺女，公主府的掌上明珠，也是康幼沁未来的小姑子。
可康幼沁何故要这样问她？
康幼沁身子往前倾了一些，接着问：“那二姐姐，你同清河郡主相识？”
这回康幼璇却是摇摇头。
她久不出府，即便是被夫人们带着参加京中的宴会，同她相交的也是身份差不多的官家小姐。似清河郡主这样身份贵重，就是见上一面也不容易，哪里会相识。
见康幼璇否认，康幼沁拧了拧眉头。
“三妹妹怎么这么问？”康幼璇眸子闪亮，总觉得康幼沁今日哪里不对。
“没什么，没什么。”
说话间，外头忽地刮起一阵邪风，马车一侧小窗的帘子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对面而坐的康幼璇恰好瞧见小窗外的街景，房屋低矮、人烟稀薄，走得像是一条从没见过的路。
坐在康幼璇身边的丹仙顺着康幼璇的目光，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伸手扶住康幼璇的胳膊，心中猛地一跳。
康幼璇撩了身旁的窗帘一角，确认了他们的马车行驶的方向分明不是朝着什么玉缘斋去的。
康幼璇微微蹙眉，厉声问道：“三妹妹，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康幼沁从未见过康幼璇这般严肃地呵斥，事已至此，也只好说：“二姐姐，其实...”
她话未说完，马车车身猛地一晃，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