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脉的丘陵,犹如被一把锋利的巨刃胡乱剁砍过的黑色乱石,每一个丘陵都带着锋芒毕露的尖锐。
即便矗立在这里千百年,它们依旧不会被风雪磨灭独属于自己的棱角。
在太阳彻底沉下地平面之前,凌越他们找到了今晚要过夜的地方。
——山脊背风面的一个坡度还算平缓的凹陷积雪地带。
没有现成的岩洞和裂缝可以作为依凭,他们需要自己在雪里挖个洞挡风休整。
在这样高海拔的雪山里,雪洞的内部空间越小,越保暖。
他们一共有八个人,还多是体格比较大的成年男子,自然不可能挤在一个雪窝子里。
但同时,也不能太分散了。
虽然丹说,巴嫫只有在暴风雪天气里出没。
但那也只是传说。
而且传说里提及的是暴风雪天气里,巴嫫会袭击人类居住地。
现在他们直接就在人家的地盘里,谁也不知道这群东西会不会在夜幕降临后也开始行动。
还有明显具备昼伏夜出习性的雪怪。
为了安全着想,最后他们一共掏了两个雪洞。
丹和金、老瑞、泰德一组,张麒麟和凌越、阿什、冯一组。
守夜的人两两一组,每两个时轮换一次。
老瑞他们五个普通人安排在上半夜,之后下半夜他们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为第二天的跋涉攀岩储备足够的精力。
第一组守夜的就是阿什和冯,这是他们自己商量过后的决定。
凌越和张麒麟留在雪洞里休息。
不管是有遮挡物还是露天,对凌越而言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但张麒麟确实需要休息。
他虽然很强,但拖着他的糖葫芦走了一天,时刻警惕着的神经会迅速消耗他的精力。
在他靠着雪墙闭眼休息的时候,凌越有点想说:你可以放松一点,真正休息,有事我会叫你。
但想了想,这句话还是没说出来。
这本就不是她应该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行走在外的习惯,凌越自认和张麒麟还算不上互相信任的那种。
好吧,或许也有点信任,但这点信任是基于对彼此实力的认可。
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换成凌越自己,张麒麟突然对她说,让她放松一点,不用时刻那么紧绷着。
那凌越肯定会怀疑这人是准备偷袭她,或者想趁着她放松的时候偷偷做点什么。
想了些乱七八糟的,等回过神来时,凌越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她发现,张麒麟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是之前那种身体入睡,意识却依旧保持警惕的那种断断续续的睡。
凌越竖着耳朵听了一分钟,确定人是真睡着了。
动了动两人交握的手,凌越想给张麒麟把个脉,怀疑他生病了。
然而手指刚舒展开,准备挣脱的时候,张麒麟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眼底残留着还未完全散去的睡意,视线的聚焦点却落在了凌越的脸上,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长且有力的手指还下意识地收紧,阻断了凌越挣开的动作。
凌越摇头:“没事,你睡吧。”
凌越用另一只手搭他手腕,张麒麟就靠在那里,半垂眼睑,似睡非睡地眯着。
看起来真的很不正常的样子。
但脉象又没问题。
凌越只能归结于自己医术不精,她确实不擅长疑难杂症或元气损耗这方面的问题。
遇事不决,就吃药好了。
凌越给张麒麟手心里塞了颗补充元气的药丸。
张麒麟什么都没问,跟吃糖豆一样直接吃了,还是嚼碎的那种。
深知这个药味道不佳,所以裹了层糖衣的凌越:“……”
盯着他的脸看了两分钟。
确定这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凌越说不出是佩服还是无语。
大概他味觉失灵?
总不能他就喜欢吃苦吧?
就在凌越暗自猜测张麒麟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时,刚才有些睡眼惺忪的人就坐直了身体,眼神也清醒了。
他皱眉思(忍)索(耐)片刻,终于还是从包里找到了水囊,小口地喝了很多次水。
每次都会特意让水在口腔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再吞下去。
明显就是在冲淡嘴里的药味。
凌越忍不住笑出声,引得张麒麟看了过来。
视线接触一秒后,又别开脸转开了。
这次凌越能确定,他的耳朵不是冻红的。
至少不全是。
看来是太久没有进入真正的睡眠状态,才睡一分钟就被她的动作惊醒,于是犯了迷糊。
凌越也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看人笑话,虽然她笑得确实一点都没遮掩。
但最后她还是很有同伴情的摸了颗糖给张麒麟。
这次张麒麟很认真地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是糖不是药。
然后拆了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
绷紧的脸都有了微妙的松缓。
凌越觉得这人还挺好玩的。
大概,确实和她按照认知中的世家大族推测的张家人有所不同吧。
但也仅限于此。
两个小时后,阿什和冯结束了守夜,钻进雪洞里找了个角落,蜷缩着休息。
凌越发现张麒麟的睡眠状态又调整到了以往的样子。
看来对方确实没有生病。
这一晚上,雪怪和巴嫫都没有出现。
连骚扰一下都没有。
阿什他们为此感到庆幸,但凌越总感觉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违背逻辑和常理的情况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张麒麟频频看向四周,或趁着高处眺望远处。
显然也有种莫名的紧绷感。
丹在休息的时候也找了过来,偷偷跟凌越和张麒麟说:“我感觉不太对劲,可又找不到原因。”
他是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对某些危险,有着一种堪比野兽的直觉。
同时,他还说:“前几天我才翻越了这条雪山路线,只是一场暴风雪,不至于改变太多。但不管是雪怪还是巴嫫,都是我之前没有遇到过的。”
这实在太奇怪了。
虽然雪怪和巴嫫都是存在于藏地雪山传说里的,且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了。
可真正被人目睹过的次数却并不多。
至少丹就只见过巴嫫,没见过雪怪。
现在它们却忽然一股脑全冒出来了,数量还如此庞大。
这让丹心中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仿佛眼前这一座座他熟悉的雪山,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某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