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让律师来高新这边的派出所一趟……不是我有事……是我室友……好，让他快点……”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陈瑞给陈爸打了个电话。
自从上次无线蓝牙耳机被仿制后，陈爸就找了一家宁城本地的律师事务所，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一个小时不到，不放心的陈爸，带着律师赶到了。
让陈瑞没想到的是，这位律师竟然是个三十出头，英姿飒爽的女人。
“这是我儿子陈瑞。”
“这是跟咱们厂合作的王霞律师。”
陈爸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客套了两句后，陈瑞把李正祎喊出来，让他将事情和王霞说了一遍。
王霞听完，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们是在吓唬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说完就要进调解室，找对方的律师沟通。
陈瑞喊住她，说道：“块钱之内，可以跟他们私了，但是一定要注明，我们后续不承担任何责任。”
王霞往后捋了下头发，肯定地回道：“没必要的小陈总，你的同学是在做好事，并且已经尽到了救助义务，他是没有责任的。”
陈瑞摇摇头：“没有证人作证，这个事情很难说清楚。”
“谁主张，谁举证。他们认为你同学对老太太造成了伤害，那就应该由他们拿出证据。而不是让你同学自己，证明自己无辜。”
“你说的没错，可是法院在判决时，会有人道主义方面的考虑。最终，十有八九还是要赔钱的。国情如此，与法律无关。”
陈爸也接话道：“花点钱就花点吧，把事情解决了就行。”
王霞怔了一下，缓缓回道：“我知道了。”
然后走了进去。
她的效率很高，仅仅和对方谈判了四十分钟，就以元的价格，彻底解决了这件事。
事情解决以后，陈爸把车钥匙扔给陈瑞，说自己有应酬，打车走了。
陈瑞先把王霞送回了律师事务所，然后开车回学校。
路上，李正祎感激地说：“老三，谢谢你。”
陈瑞笑道：“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有什么好谢的。”
李正祎接着说：“你放心，那块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这个不急，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说。你要是一直没钱，就当我提前给你随结婚的份子了。”
块钱对李正祎这样的学生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可在陈瑞看来，真不算什么，他给公司里的人随便发个奖金，都不止这个数。
不过人都有自尊，他不能让李正祎有被施舍的感觉。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李正祎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毛茂接话道：“帮人怎么有错呢？错的是老太太的儿子，那家伙不分黑白，见钱眼开。”
“那为什么我没错，最终还要给人家赔钱呢？”
李正祎的心里很难过。
他难过的，不止是欠下了块钱的债。
更多的是，他心里对世界的那种美好认知，破碎了。
从小到大，父母也好，老师也好，都在教育他，做人要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也确实一直在践行着。
像今天这样扶老太太过马路的事，他做过很多很多次。
他不明白，他明明没有做任何错事，无论是法律上的，还是道德上的，他都没做。
可是他就是要赔钱，而且陈瑞说，哪怕上了法院，法律也认可他没错，他大概率还是要赔钱。
他不明白，世界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让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来承担这些不该承担的后果？
陈瑞叹了口气，说道：“老大，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社会，是这个世界。”
李正祎问道：“如果今天你是我，你会去扶那个老太太吗？”
陈瑞肯定地回道：“我会。”
“为什么？”
“因为我赔得起。”
李正祎接着问：“如果你跟我一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你还会去扶吗？”
陈瑞愣了一下，犹豫地说道：“应……应该不会。”
如果他现在没钱，那他确实不敢去扶老太太过马路，因为那个风险是他无法承受的。
相信不止是他不敢，很多人都不敢。
2006年11月的彭宇案，让整个社会的道德建设起码退后了十年。
从那以后，很多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助人为乐，是有可能让你倾家荡产的。
毛茂唏嘘地道：“我爸妈也跟我说过这个事情，他们劝我在外面别乱扶老人。”
“他们还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在今天已经有了新的解释。那就是你做了好事，就不要去问前程了，因为前程可能已经没有了。”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是高级知识分子。
可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教育毛茂，出门在外，明哲保身最为重要。
李正祎怪异地笑了两声：“真没想到，有一天普通人连做点好事，都要提心吊胆。”
毛茂转头看着李正祎，问道：“老大，如果下次你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你还会去扶吗？”
李正祎神情复杂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陈瑞听完以后，通过后视镜，佩服地看了李正祎一眼。
说实话，如果是他已经被人讹了一次，再碰到这样的事，肯定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会多想一秒钟。
可李正祎居然还在犹豫。
陈瑞相信李正祎不是在装，而是他心里真的就是是这么想的。
人说君子可欺之以方，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正祎就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大概这也是305寝室一致认他当老大，工商管理2班一致认他当班长的原因。
他身上有一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正气。
到了男生寝室楼下的时候，李正祎跟毛茂下车了，陈瑞还要去一趟师大的办公室。
临走之时，陈瑞摇下车窗，冲着李正祎竖了个大拇指。
他大声说道：“老大，我今天佩服死你了！”
李正祎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重重地点点头，然后背对着陈瑞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