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的指甲在青铜砖上刮出细碎冰碴,东南风里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远处易水河冰面折射着妖异的紫光,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不稳定的化学试剂。
\"殿下!\"乐毅的亲兵踩着雪泥奔上城墙,\"叛军俘虏已押至辕门。\"
他最后瞥了眼河面,转身时冰甲上的青铜鳞片簌簌作响。
雪后初霁的校场泥泞不堪,三百多名被缴械的士兵跪在冰水里,铠甲缝隙里还结着昨夜厮杀时的血痂。
\"孤要的是能随我征伐天下的铁军,不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叶阳解下佩剑往案几上一拍,剑鞘里滚出半截竹筒——那是今晨从叛将赵岐帐中搜出的密信,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画着蓟城粮仓的布防图。
前排有个络腮胡士兵突然膝行两步:\"都是孙谋士蛊惑......\"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独眼汉子踹翻,雪地里顿时扭打成团。
乐毅刚要拔剑,却见叶阳抬手掀翻了青铜酒樽。
琥珀色的酒液在雪地上蔓延成古怪图腾,正是昨日墨家弟子展示的九宫八卦阵。\"诸位可知这酒为何叫'寒泉酿'?\"叶阳用剑尖挑起块冰凌,\"燕山雪水要经七道冰窟窖藏,就像——\"冰凌突然被甩出,擦着独眼汉子的耳畔钉入木桩,\"叛主之人要经七道审讯。\"
校场死寂中,辕门处传来铁甲碰撞声。
岳飞扛着丈八铁枪大步流星走来,枪尖上还挑着个滴血的皮囊。
当啷一声,三枚青铜虎符滚落案几,正是昨夜从赵岐心腹身上剥下的信物。
\"末将方才巡至马厩。\"岳飞声如洪钟,突然扯开皮囊倒出二十多枚铜箭头,\"这些淬过毒的狼牙箭,本该射向秦军铁骑。\"他铁枪横扫,箭矢哗啦啦洒在俘虏面前,有个年轻士兵突然捂住脸——那箭羽上缠着的红绸,分明是他上月亲手系给守城弩的祈福带。
叶阳适时起身,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给你们两个选择。\"他摘下腰间玉珏重重拍在虎符上,\"要么去修葺被你们烧毁的民房,要么......\"故意拖长的尾音里,校场东南角传来吱呀声响,二十架改良后的连弩车被推出阴影,寒铁箭簇在雪地里划出刺目银光。
络腮胡突然砰砰磕头:\"俺愿修三个月城墙!\"这声叫喊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俘虏堆里接连响起带着哭腔的效忠声。
叶阳瞥见先前踹人的独眼汉子也在抹眼睛,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些改良弩车其实尚未装配箭匣,昨夜墨家弟子临时用青铜镜折射的虚影,竟真唬住了这群莽汉。
日影西斜时,岳飞正在校场演示改良枪法。
新铸的钩镰枪挑飞三丈外的草靶,枪头暗格突然迸出铁蒺藜,将飘落的燕字旗钉在辕门。\"这叫忠魂锁。\"他震腕抖落枪尖血珠,\"沙场之上,唯有把后背交给同袍之人,才配活着回故乡。\"
叶阳倚着点将台轻笑,怀中林婉缝制的药囊散着艾草香。
突然瞥见辕门外闪过道青色衣角——是那个今晨献上白狐围脖的少年兵,此刻正扶着位跛脚老翁往工匠营方向去。
老人背着的藤筐里,露出半截星象仪的木制构件。
\"殿下。\"乐毅不知何时来到身侧,手里捧着卷蒙尘的竹简,\"您要的燕昭王时期的军功簿,在祭坛暗格里找到了。\"羊皮封面残留着焦痕,隐约可见\"黄金台\"三个描金篆字。
叶阳刚要伸手,东北角了望塔突然响起号角。
顺着守军指的方向望去,易水河畔腾起大团青雾,冰层断裂声如同百张强弓同时拉响。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指南针,磁勺正在疯狂旋转——和那日触发山崖机关时的异象如出一辙。
\"取我的青铜胄来。\"叶阳系紧冰甲束带,指尖触到药囊里硬物。
拆开三重锦缎,除却惯用的解毒丹,竟多了枚刻着秦篆的玉韘。
林婉秀丽的字迹附在绢布上:\"硝石遇硫则燃,望君慎之。\"
他猛然攥紧玉韘,昨日孙谋士帐中搜出的陶罐在脑海闪现——那些装着褐色粉末的容器,此刻想来分明是......火药原料!
暮色染红校场旌旗时,辕门外传来车轮碾过冻土的吱嘎声。
伙头军抬着新酿的寒泉酿经过时,叶阳鼻尖忽然掠过熟悉的药草香,混在酒气里格外清冽。
他转头望向炊烟升起的西营,隐约看见青色裙裾掠过粮车布帘,二十步外的马厩里,正在喂草料的少年亲兵突然被塞了满手的蜜渍果脯。
暮色将青铜甲染成暗红色时,叶阳鼻尖突然捕捉到一缕清甜的桂花香。
他转身的瞬间,林婉正提着竹篮从粮车后转出来,裙裾扫过冻土上未化的冰晶,在夕阳里碎成点点金箔。
\"婉娘怎么...\"话未说完,林婉的指尖已经抵在他唇上。
竹篮里叠着三层的油纸包,最上层蜜渍梅子的糖霜沾在她袖口,像撒了把星星。
周围的操练声忽然轻了几分。
几个年轻士兵假装擦拭兵器,实则偷瞄着点将台方向。
林婉掏出手帕擦拭叶阳眉间的汗珠时,有个新兵手里的长戈\"当啷\"掉在地上——昨日这柄戈还沾着叛军的血,此刻却映着姑娘鬓角的木槿花。
\"蓟城送来的冬衣里掺了艾草。\"林婉说话时呵出的白雾缠绕着叶阳的耳坠,\"王医官说硫磺烟气伤肺...\"她突然顿住,发现丈夫的视线越过自己肩头,正盯着辕门外某处闪烁的青铜镜反光。
叶阳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无妨,低头咬住她递来的梅干。
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余光瞥见周将领抱着头盔从马厩阴影里钻出来,甲胄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草屑。
\"周将军留步。\"叶阳突然提高声音,吓得偷看的士兵们齐刷刷立正。
林婉会意退后两步,裙摆扫过案几上沾血的虎符,从竹篮底层取出个青瓷罐——那是专门给冻伤士兵准备的药膏。
周将领的喉结滚动得像吞了滚石:\"末将正要巡营...\"
\"巡营要带着燕山地图?\"叶阳用剑鞘挑开对方护心镜,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应声落地。
展开竟是绘着易水河暗流的舆图,墨迹簇新得能蹭花手指。
校场突然刮起穿堂风,将林婉鬓角的碎发吹到周将领脸上。
这位络腮胡将军竟红了眼眶:\"家母被赵人掳去邯郸...\"话音未落,叶阳突然把地图拍在青铜案几上,震得三枚虎符跳起来叮当作响。
\"所以你就把巡防时辰卖给李贵族?\"叶阳从袖中抖出截烧焦的竹筒,筒底烙着周氏家徽,\"昨夜粮仓起火时,你麾下的弩箭手全在东南角看烟花!\"
林婉适时轻咳一声。
她正给受伤士兵包扎的手微微发抖,染血的纱布飘落在周将领靴边,像条蜿蜒的小蛇。
远处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岳飞带着骑兵队踏雪而归,马鞍上挂着的野雉还在扑腾翅膀。
\"给你两个选择。\"叶阳突然抓起林婉带来的蜜饯罐,\"要么把这些掺了蒙汗药的果脯喂给战马...\"他故意停顿,看着周将领的瞳孔骤然收缩,\"要么带着真正的燕山地图,去把令堂接回来。\"
夕阳最后一缕光掠过林婉发间的银簪,她转身时簪头镶嵌的玉蝉突然反射强光,正照在周将领攥紧的拳头上。
这位七尺汉子突然单膝跪地,铠甲鳞片刮得地面火星四溅。
\"末将愿立军令状!\"他从贴身处掏出真正的燕山舆图,羊皮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但求殿下...\"话未说完,叶阳已经将药罐塞进他怀里。
\"蒙汗药换成止血散而已。\"叶阳扶他起身时低声耳语,余光瞥见粮车旁闪过道黛色衣角——是今早献图的墨家女弟子,此刻正往箭楼方向比划奇怪的手势。
林婉突然轻笑出声。
她正把最后一块梅子糕分给值守士兵,指尖残留的糖霜在暮色里亮晶晶的:\"夫君可知,今早工匠营的星象仪多了组齿轮?\"
这话像颗投入寒潭的石子。
叶阳猛然想起辕门外那个背着藤筐的老翁,藤条缝隙间露出的木制构件,此刻想来竟与墨家机关术图鉴上的\"璇玑枢\"有八分相似。
夜风卷着初雪灌进领口时,叶阳忽然按住腰间药囊。
林婉缝制的夹层里,那枚秦篆玉韘正隔着锦缎发烫。
他想起晨间吴密探伤痕累累的密报,说叛军残余正在蓟城地下挖通某种\"噬铁兽\"的洞穴。
\"传令全军——\"叶阳突然对着夜空举起火把,惊起飞鸟掠过残缺的月亮,\"明日休沐日改酿寒泉酒,所需硫磺...全部从本王的私库支取。\"
欢呼声震落松枝积雪时,谁也没注意到粮车底下的冻土裂开细缝。
半枚蜜渍杏核卡在缝隙里,果肉上密密麻麻的齿痕,像极了某种加密的阴符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