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无忧从未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又怎会看得到别人对她的心意呢。
就如她说的那般,眼中除了自己所爱之人,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萧芜华垂眸,“我没有怪你。”只是恼怒自己的胡思乱想,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诉说。
“宗山录一案我会全部交由延尉署,不再插手,明日是归宁之日,我们要用心准备才是。”
她连忙制止道:“别,容广白……不怎么可靠。”
阎无忧嗤笑,“他不可靠是真的,但他的儿子容桑还算可靠,而且当年树妖一案容桑也了解颇多。”
萧芜华松了口气,“那就好。”
关于树妖一案阎无忧说到做到,没有再继续插手,容桑倒是诧异她的举动,毕竟这人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性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与公主殿下新婚燕尔,总不好一直忙于公事。
他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很快便调查清楚了宗山录青颜和提及的树妖案。
宗山录原是齐家的一个书童,名叫远明,与投奔在齐家的宗志趣味相同,时日一长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远明甚至也知道宗志心悦伏家小姐,并且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可惜在亲眼目睹老师和同窗的龌龊事后,宗志每晚都会梦魇,以至于神情恍惚,远明自然忧心忡忡,在他的再三逼问下,宗志将所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远明震惊的同时也觉得荒唐,可他只是一个书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他,眼睁睁看他的念书名次一落千丈……
直到宗志被树妖杀害,齐家不知从何处听闻了什么,急匆匆地回了并州老家,也带走了远明。
不甘心的远明一直在暗自查探这件事,但此案事关汴京权贵名誉,又怎会让他查出有用的东西。
后来他在宗志的遗物中找到一只耳环,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定就是伏家小姐的。
所以他偷偷跑出并州,来到汴京,暗中跟着伏照林,潜入太学府……想借助耳环得知当年案情的真相。
他不相信宗志是被树妖杀害或是被无辜牵连,一定是因为宗志得知了那件丑闻的缘故。延尉署给出的交代却是真凶畏罪自杀,当年的一切真相无从考据。
远明不由得感叹他们真是好手段。
正当自己心灰意冷时,伏小姐的婢女竟然主动找上了他,甚至还主动帮自己逃离牢狱,只要求将那只耳环交给她。
他知道如今若想得知真相,除了青颜会告诉自己,没人会再帮助他,但当把耳环交出去后,青颜却翻脸不认人,甚至骂他和宗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远明无法容忍她如此诋毁宗志,所以一气之下便把她杀了。
容桑也得知了当年蒲微生的杀人手法,是用数以百计的蚕丝系在枝条末端,再由人为控制才有了无风自动的诡异情景。
至于当面绞杀伏照林,是有人告诉她,她所遗失的耳环在柳树旁,为了自己的声誉伏照林才不得已去了那个地方。
蒲微生只需在假山洞中拉紧蚕丝,被带动的柳枝条便会环住树干,从而勒住伏照林的脖颈。
容桑找到了蒲微生的妻儿,却得知她们当年因战乱失去了家乡,是在颠沛流离时被蒲微生好心收留罢了。
他与她也只有夫妻之名,并没有夫妻之实。妇人提起他时,眼中浮起泪光,“蒲微生,他真的是个好人。”
当年历经此事的太学府众人十分默契的选择将它遗忘,至于所谓的真相……
伏照林终于明白了阎无极的决绝心意,痛苦之余接受了祖父为自己所做的安排。
嫁给太子,让陛下安心。前有公主殿下的大喜,后有太子殿下的吉缘。
冬至悄然而至,朦胧夜色中,大雪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赵纳古终于见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雪,白净小脸埋在大氅中,双眸晶亮,如林间的小鹿。
站一旁的是卓官月,她轻轻推动铁链,秋千便晃动起来,无奈道:“为了看雪,觉都不睡了?”
“我觉得,下雪的过程很美。”鹅毛雪花落在地上,先是化为水珠,让大地一片湿意,但随着时间的累积,湿意变得白皙,直到为大地盖上一层松松软软的积雪。
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辉。
临近年关,汴京城变得热闹忙碌起来。
家家开始置办年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
就在萧芜华以为一切都如此顺利时,阎无忧被深夜急召入宫。
西戎与乌蛮反目成仇,不日便要开战。
萧京墨欲趁此良机,渔翁得利,让厥勒再无助力。
可冬日打仗,实为苦楚,西戎常年处在寒冷中,也许已经习惯自如,这也是为何西戎会选择在冬日发兵,似乎笃定大渊不会借机生难。
但良机难寻,阎无忧和卓官月也认同萧京墨的想法。
有百越在西南牵扯乌蛮,镇国侯在西北压制厥勒,西戎便是孤立无援,也为她们增了不少胜算。
于是在年关前的半个月,她们带兵出征。
又是令人窒息的分别。
萧京墨亲自到城门,同文武百官一起送她们西征。
察觉到背后的不舍目光,阎无忧端坐在马背的身躯僵硬了一瞬,她不敢回首,只怕看见母亲和萧芜华泪眼婆娑的模样。
刹那间,她似乎懂得了幼时祖父离京时看向祖母的那个眼神,本以为是常年在外肃杀的冷漠,实则是百般克制的不舍。
最终,她匆匆回首看了一眼城墙上的赤色身影。
看着将士们逐渐远去,萧京墨同文武百官们也散去。只有萧芜华和赵纳古还立在城墙上迟迟不肯离开。
没有她的日子,痛苦且漫长。
萧芜华每日都会和赵纳古去香积寺为她们烧香祈福,只有这样才会心安一些。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岁除。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公主府和阎府却冷清异常。
可即便如此,阎府还是开始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宜,因为他们早已习惯阎无忧不在的日子,只是想着万一她回来了,也能欢欢喜喜地一起过年。
音云呼出肺腑间的寒气,不禁为远在边关的阎将军和卓将军担忧,如此冷的天气,也不知能否受得住。
黑影在脚边蹿过,她连忙弯腰将偏要往府外堆积的雪堆里跑的小仪拎起来,“不许调皮,外面很冷的。”
起身时下意识瞥向府门,虽然空无一人,但却听到清脆马蹄声。
欣喜若狂的她冲向府外,果然看见三匹高头大马迎着日光朝公主府奔来。
身披玄色大氅的阎无忧翻身下马,多日顶着寒风的赶路终于让她在岁除之夜前回到了家。
“阎将军!”音云喜出望外。
她摘下大氅和狐皮暖耳递给音云,食指放在唇前,眸中有戏谑之意,“嘘。”
音云与她身后的不闻不语对视一眼,偷笑着点了点头,“殿下在书房。”
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萧芜华正在书房静心练字,府中地龙遍布,温暖如春。
她身穿墨绿色密织金线合欢花直裾袍,惊鸿发髻间是祥云白玉簪,眉目如画,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低垂,纤细手指间是青玉羊毫笔。
房门处投来黑影,她心口蓦然乱了几分, 墨汁凝聚滴在如雪的纸张上……
“殿下,我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