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有些愕然,随即便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她来秦国公府一直都担心楚易安会对她失望,觉得她不识好歹,却没想到楚易安是这么看她的。
易安不是那等脾气暴躁的人,相反,她性格很好,鲜少与人发生冲突。
可为了她却能放下身份替她出气。
长这么大,柳氏其实从未被人这般护过,一次也没有,每次遇上事总有人叫她忍让。
母亲是,贴身丫鬟是,连孩子也是。
他们觉得只要她忍了,家里就能安宁,不会有什么事端,却从未想过她是不是受了委屈,是不是会难过。
他们只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能不受影响,她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如何?
若你一定要闹,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到头来受到指责的人仍旧是你。
第一次被人这么豁出去的护着,叫柳氏如何能不动容?
可她也是不爱与人冲突的性格,忍让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本能。
不只是她,身边的下人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忍让,习惯了被一个小妾欺负到头上来,也习惯了盛宏宇对她的漠视。
柳氏的声音多了分哽咽:“易安,你不必叫我盛夫人,显得多生份啊。”
楚易安拿了手绢替她擦眼角,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那我叫你姨姨可好?”
柳氏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好,挺好的,听着亲近些。”
楚易安笑了笑,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姨姨怎的还哭了?那等不知死活的贱妾死了,少了一个扰姨姨清净的人,该高兴才是。”
柳氏心里各种情绪都冒了出来,复杂到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又觉得她一个长辈在楚易安这个小辈面前哭成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楚易安收回手绢,拉着她坐了下来。
盛念瑶也坐了下来,坐在了楚易安旁边,两日不见了,也不知楚姐姐有没有想她。
楚易安表示没有,一颗心都扑在了柳氏身上,决定跟她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姨姨,我们女子嫁作人妇很多地方都需要我们忍让,若是我们自己错了,被人说几句也是应该的,知错便改,下次不要再犯就是。”
“但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其实没有这般忍让的必要。”
“人生就这么长,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到尽头,人能潇洒的日子属实不多。”
“实在是不该等老了,快死了才开始后悔自己一辈子过的太过窝囊,没事的时候还是该多为自己想想。”
“你总是记挂着家族,记挂着子女,这点姨姨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我还是想跟姨姨说,你也是人,我们不是生来就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们首先得是自己。”
“先做好自己,在这基础之上,再去适应别的身份。”
听到她的话柳氏错愕的抬起头来,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击中般怔在了那里。
楚易安的话在她的心头跳动,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让她心头发颤,莫名涌出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心情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小往上冲了上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越来越不受控制。
这么多年了,为了家族,为了儿女她受尽委屈,事事忍让,可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她做错了吗?
没有,她没有做错,她相夫教子,贤惠温良,并不比别的女子做的差,可他们还是不满意。
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可是楚易安的话却在这时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当头棒喝。
柳氏不禁反问自己,她做错了吗?
对,她做错了。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选错了方式,她就不该那么顺着他们。
若是第一次她就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也许就不会有后边那么多事了,她也不用过的那么憋屈。
可是自古以来所有人都在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打理内宅,即便丈夫有天大的不是也该包容,并劝诫夫君回到正道。
可是劝过了,没用啊。
这是她的错吗?是她没用吗?还是她选错了方式?
柳氏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楚易安的话是有道理的。
人的一生很长,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会逐渐被赋予不同的身份,承担不同的责任。
可是在成为其他身份之前,我们首先是自己。
若连自己都过的不开心,自己的生活都过不明白,又如何很好的适应其他身份并将之做好?
柳氏看向楚易安,目光一点点变得灼热,心也好像一瞬间被什么打开似的变得通透起来。
这姑娘看着小小的,眼睛亮亮的,怎么看都很是稚嫩。
可这般小的姑娘都能看透的事,她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如何就是看不透呢?
柳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楚易安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把人给惹哭了,连忙又掏出手绢给她擦泪。
楚易安有些自责:“姨姨,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柳氏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声音哽咽的道:“没、没有,我、我就是有点激动。”
楚易安:?
柳氏吐出口气,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没那么失态后才看向楚易安:“易安,姨姨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可能有些冒昧。”
楚易安笑了笑,眼神重新温柔下来:“姨姨尽管问便是。”
柳氏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看,这里只有她、楚易安和盛念瑶三人,下人都离得远远的,并不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她这才又看向楚易安,斟酌了一下用词,观察着楚易安的脸色,小心的问道:“你、和秦小将军……”
“易安,秦小将军为人正派,但是做事其实有那么些荒唐,嫁给他你也要受许多非议,你、真的不在乎别人如何说吗?”
“与小将军待在一处,你开心吗?”
秦胜在外的名声毕竟不好,若放在平时柳氏是绝对不会问这种失礼的问题的。
毕竟这事若放在寻常女子身上,怕是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但是今日听了楚易安一席话,柳氏觉得她不是寻常女子,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常人好似都不太相同,却更能戳中女子的内心。
与盛宏宇待在一起已经让她很是不开心,楚易安若想不开一个劲的想秦胜与其他男子的事,处境只会比她更艰难。
但是每次见着楚易安她都是满脸笑容。
上次弓露辱骂秦胜还让楚易安暴怒到当众打她,柳氏实在是想知道楚易安究竟是如何看待秦胜的。
她想听听楚易安的心里话,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也许从她的话里,她能找到新的活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