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又下起小雪。
京城一片寂静。
宽广的朱雀街上,一顶奢华轿子被人群簇拥着缓缓前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轿窗,微微掀开一角。
露出一张轮廓精致的侧颜。
“动手吧。”
“是!”
人群分成四股,快速钻入了不同的巷口。
.......
张府门前。
一个仆人正在清扫积雪。
咻!
一支弩箭飞来,当场钉在了他的脑门上。
人倒在台阶上,鲜血殷红。
数十名西厂番子踩着尸体过去,哐当一声,撞开了大门。
“所有胆敢反抗者,杀!!”
“所有胆敢逃走者,杀!!”
“所有隐而不报者,杀!!”
魏忠贤大步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发号施令。
径直来到最大的一栋房子前。
此时屋里还亮着灯。
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欢乐声,显然玩的正开心。
“老爷,您轻点!”
“轻你妈啊!老子骂皇帝的时候嘴都没轻过!”
“可是…….你咬的人家好疼~~!”
“嘿嘿,疼就对了!老子买你回家不就是要疼你吗?”
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
寒风吹入房间。
张克功被冻的一激灵,扭头就看到屋里多出一个人。
“你是谁?”
“你竟敢擅闯本官府邸,不想活了吗?”
“来人呐!?”
魏忠贤拍了拍身上的雪,嘴角挂着一抹笑。
“不用喊了,张大人。”
“咱家是奉命西厂都督大人之名,特来抓你的。”
一听是西厂,张克功顿时就怒了,扯着嗓子大骂起来。
“一个小小西厂,连正式的官职品级都没有,也敢来抓本官,哼!信不信我明天上朝参你一本!!”
魏忠贤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张大人,你活不到明天了。”
长刀一挥,寒芒闪过。
张克功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半截额头便滑落在地。
鲜血喷涌,溅了小妾一脸。
那肥硕的身躯,噗通一声栽倒在床下,再也没了动静。
啊!!
那小妾吓得瘫倒在一旁,尖叫连连,眼泪打转。
魏忠贤蹙眉不展,一刀砍下了她的脑袋。
走出房间,外面已经大乱了。
尖叫、杀戮、哭喊,一片混乱不堪。
院子里躺着一具具尸体,还有大量的财物从屋里抬出来。
一些张家的家眷被押着跪在雪地里。
魏忠贤命令道:
“所有张家家眷,全部押送诏狱,听候发落!”
“所有财物一并收缴,敢有私藏者,杀!!”
.......
醇香园。
食客们搂着美女,听着曲儿,喝着酒。
突然一群皂衣番子涌入。
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被惊扰了酒兴,顿时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妈的,竟敢打搅小爷喝酒,知不知道我二叔可是.......”
嘭!
话音未落,人直接倒飞出去,一头扎进了二楼的栏杆上。
嘴角不断往下流着血,显然快不行了。
可没人敢上去救他。
海大富挺了挺大肚子,背着双手说道:“西厂办案,所有人保持安静!”
哪知旁边又站出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资深嫖客。
红着脸颊,打了个酒嗝儿。
“嘿嘿,西厂?”
“你们就是那个刚成立才几天的新衙门吗?你这胯下无卵的小太监又是几品官啊?”
“老夫可是京城马侍郎他老子,你算个屁啊?!”
海大富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
一把掐住脖子。
咔嚓!
老嫖客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海大富拍了拍手,脸上挂着死亡微笑,环视所有人。
“还有谁没听懂,咱家帮你解释解释。”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一出手就连杀两人,解释就是死尸。
大家是出来玩的,可不想玩命啊。
海大富见无人回应了,这才笑嘻嘻的登上了二楼。
一处雅间,里面传来丝竹之声。
秦怀志怀抱美妓,脸颊泛红,已经有了七分醉态。
同桌的同僚们纷纷敬酒。
秦怀志被大家劝了一杯又一杯,开始吹嘘今日在朝堂上如何批评昏君。
众人听的纷纷叫好,连连吹捧。
就连怀里的女人也一口一个“刚正不阿、忠贤之士、为民请命”等等。
秦怀志被捧的天花乱坠,扎在美妓怀里深深吸了一口。
“我秦怀志,志比天高!”
“大周有我秦怀志一人,可再续五百年国祚。”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微胖的白面太监走了进来,眉眼带着一抹惊喜。
“呦,秦大人、李大人和赵大人原来都在这里啊!”
“咱家运气好,人齐了!”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秦怀志借着酒劲骂道:“哪里来的阉人,敢搅了爷的雅兴,莫不是活腻了!”
可海大富却丝毫不在意。
一挥手,西厂番子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揪起这些还在发懵的官员们,强行拖拽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外面天寒地冻,冷风瑟瑟。
秦怀志的醉意顿时消了七分,挣扎着大喊大叫:
“我是秦怀志,我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海大富那冰冷的话语。
“奉西厂都督大人之命!”
“叛国逆臣秦怀志、李大亨、赵亮三人,勾结邪教,祸乱朝纲,就地斩首!!”
秦怀志这下彻底怕了。
他什么时候勾结邪教、祸乱朝纲了?
他不过是今早批评了皇帝几句,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扣上这么一个罪名啊?
“你们不能杀我,我秦怀志是冤枉的!”
“你们快放开我,我要面见陛下,你们这群阉狗,是非不明,忠奸不分,你们会遭天谴的!”
海大富一挥手:“杀!”
话罢!
手起刀落,三颗脑袋同时滚落在地。
鲜血霎时染红了街头。
这时候,那顶奢华轿子刚好路过,窗帘缓缓掀开一角。
里面的人眼底带着一抹不屑,冷笑一声。
“一群沽名钓誉之辈,还敢妄称忠臣贤士,死有余辜。”
言罢,窗帘落下,轿子继续前行。
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
海大富朝轿子的方向拱了拱手,随后命令道:
“抄没叛臣府邸,所有家眷送入诏狱!”
“是!”
一众西厂番子拉着数辆大号囚车快速离去。
......
泗水街上,小雪微微。
一队士兵正在沿街巡逻,卫尉长宋年骑着高马走在前面。
雪在盔甲上落下一层白。
那张冷峻的面容被雪光映照的更为坚毅。
隔壁的街道上不时传来争吵哭闹声,他们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朝廷已经下令,今晚宵禁提前。
具体原因不知。
可宋年敏锐地感觉到,今晚要发生大事了。
队伍走着走着。
前方忽然窜出一人,满脸鲜血,大喊着“救命”。
然后数十个皂衣尖帽提刀从屋里冲出来,乱刀砍死了他。
砍完人后,“凶手”们扭头发现了他们。
“西厂办案,闲人滚开!!”
“换街巡逻。”
宋年连忙调转马头,带着巡逻队拐入另一条街。
坐在马背上的宋年,心头一慌。
西厂?!
是那个刚成立才几天的西缉事厂?
据说这是陛下亲自特批,成立当天就灭了天雍教,帮陛下夺取了救命丹药。
这些天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却没见过那位神秘的厂督大人。
据传,此人年纪才二十出头,武功却强的离谱。
可大多数人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大周是文人治天下。
当年周武帝突然被刺杀,朝廷为了稳住局面,由七位大臣组建内阁,临时执掌朝政。
后来新帝登基,因为才三岁,便把内阁官制保留了下来。
由内阁官员辅佐皇帝陛下处理朝政。
于是,百年下来,内阁逐渐就形成了正式的官制。
文人治理天下的格局就此形成了。
民间素有“大周皇帝十六代,首辅当朝国不败”的称呼。
意思是,大周皇位传了十六代,只要内阁首辅管理朝堂,这天下才不会被败坏掉。
一方面是称颂内阁首辅治国有方。
另一方面,也在暗戳戳讽刺大周皇帝昏庸无能。
如今皇帝陛下又设立西厂。
可有什么用呢?
现在的大周已经不是开国时的大周,更不是武帝时的大周。
锦衣卫和东厂早就被文官集团控制了。
一个小小西厂算什么。
能翻起多大浪啊?
别看现在闹的欢,小心来年集体跪在西城菜市口,等候问斩。
宋年完全不看好西厂。
西厂,西厂,早晚归西的厂,名字一听就不吉利。
“快来人呐!!”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
“我是刑部经历官左丘元,西厂滥用职权,擅自斩杀朝中大臣,速速救(我).......”
咻咻咻咻!!!
隔壁的巷子里突然飞出数十支弩箭,将左丘元射成了刺猬。
然后两个番子跑出来,拽着手臂拖走了。
雪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污。
宋年咽了咽唾沫,调转马头又换了一条街。
可刚走没多远,就看到远处灯火明亮的醇香园突然爆发激烈的争吵。
几个男人被番子强行拉出来,扔到大街上了。
其中一人还是京城新贵秦怀志。
据说此人有凌云之志,还有过人之胆,不畏强权,敢于直面生死。
京城里经常传他的故事,说他多次当朝批判皇帝。
皇帝几次要杀他,却畏惧他一身正气。
宋年心头一惊。
难道这帮西厂番子,连秦大人都敢杀吗?
噗呲!!!
一连三声脆响。
三颗脑袋全部掉落,其中就有秦怀志。
“这帮西厂番子是想造反吗?这可全是朝廷命官,他们竟然连审都不审就全杀了?!”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道德何在?”
恍惚间,宋年感觉脖子发凉,吓得浑身汗毛直竖。
现在,他突然很想回家。
“再换一条街!”
宋年立刻调转马头,钻入了另一条巷子。
只要走出这条小巷,很快就能看到他的家里,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
因为那条街,只有他们一家为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