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过境,郡城现在也恢复了生机,店铺小摊重新开业小贩开始吆喝,在家蜗居已久的百姓也纷纷上街寻求热闹,一派欣欣向荣。
青州郡举行了祭祀活动,祭天地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乡试即将开考,朝廷派下来的主考官已经在郡城中住了下来,考场已经布置完工,青州郡底下各个地方的考生也陆续抵达城内,等待时日到来,现在街上五步一个书生十步一个秀才。
奚昀去了七日,还没有回来,乡试后天就要开考了。
这几日郡学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竹班每个人都神色凝肃,偶尔抬头看到奚昀空空如也的位置忍不住会想起他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要是这个家伙也在,或许会如他们一般紧张,然后拼命给自己的大脑灌输知识,当然也会更卷。
齐鸿之来去匆匆,满脸都是凝重严肃,楼羽眠在他紧闭的的房门口停留片刻,低头抿了抿唇,扭头跑走去找云雾了。
齐鸿之看着一直徘徊在房门口的人影离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书本,难得一见地发起了呆。
云雾本来前几日就想回去了,被齐鸿之留了下来,一句话驳回请求。
“不行,奚兄回来会怪罪我照顾不周的。”
云雾只好点头继续住着等待奚昀回来,只是越等他越焦急,现在郡城随处可见秀才,为什么奚昀还没有回来。
楼羽眠见他如此焦虑就拉着他一同出门去放松。
两个美貌的小哥儿一个风姿卓绝一个明艳动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逛街,吸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楼羽眠上次挨了齐鸿之一顿说这次出门老老实实佩戴上了抹额,云雾穿着不是很华丽的浅色衣衫,头发用一根绒花发簪牢牢盘起,他心里有事,眉头始终轻轻蹙起,听着楼羽眠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烦不烦呐,都说了已经……”
又来一个搭讪的书生,楼羽眠嘴中安慰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他有些恼怒的转头,瞪起一双上挑的眼眸,当看到来人时他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失转而呆愣片刻露出意外之色。
“怎么了?”云雾今日状态一直都不在线,意识到楼羽眠没了声音许久才偏头问道。
“已经什么。”
奚昀温润的声音传入云雾的耳朵,他飞向千里之外无法捕捉的思绪终于被召回,他惊讶地转头。
只见奚昀嘴角正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似有道不尽的缱绻。
“奚昀!”云雾笑容浮上面孔,他的声音又惊又喜。
“嗯。”奚昀伸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两人十指交缠,他任凭云雾仔仔细细地查看他的面庞,笑着道:“怎么不叫相公。”
“相公。”云雾依他,轻声地唤道。
迟来的齐鸿之见楼羽眠还傻站在他们身旁,赶紧把人拎到自己跟前,蹙眉道:“已经什么呢,人家相公来了你也不避着点,家里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楼羽眠委屈地撇撇嘴,伸手抱住他的手臂道:“来找我们的人太多了,我就说我们已经成亲了。”
齐鸿之:“……”他默默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他就不该多嘴问。
四人顺理成章的一起逛了会儿街,自打奚昀出现他们就各怀心事了,双方都心不在焉的。
“回家回家,齐兄明日见!”没多久奚昀就揽着云雾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家。
齐鸿之看着他急吼吼的背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鸿之哥哥,你已经复习好了吗?我们还逛吗?”楼羽眠悄悄咪咪拉起了他的手,挠了一下,然后抬头睁着一双潋滟的眼睛望着齐鸿之。
“不复习了,随便吧。”齐鸿之避开他不老实的手,说道:“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好哦,那你陪我继续逛街!”
“嗯。”
奚昀和云雾到家,房门一关,目光一对,两人唇舌就纠缠到了一起。
炽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他们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奚昀的双手紧紧揽着云雾的腰肢,云雾热烈地回应着他,他的手指轻轻插入奚昀的发间,微微仰起头。
一吻结束,他们才缓缓分开,彼此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渴望。
两人相互抱着平息了汹涌的心情,奚昀将洵阳村发生的情况全部都告诉了云雾。
云雾听后微微垂首,没有作声,良久才抬头认真地看向奚昀,道:“相公,等你乡试考好了,我们回去一趟吧。”
“好,我正有此打算。”
·
奚昀来回去了七日,后天开考他就算想要复习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不复习书本内容了,翌日抽取了考号回来就抓紧时间回顾历年乡试的真题,翻阅自己以往做过的错题,留个印象安慰自己。
他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是他前几日顶着暴雨在村中四处奔波,忘不掉,他睁开眼睛,爬起来点起烛火,提笔着急地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再次躺下,云雾依偎到他的身旁,柔声安慰他道:“相公没事的,你一定可以。”
“嗯,大不了再等三年。”奚昀故作轻松道,他伸手拍了拍云雾,嘴里说着“睡觉”随即闭上了双眼。
乡试那日燥热的天气难得刮起了一丝风,增添一抹清凉。
奚昀又摸到了一个十分吉利的数字,六十七号。
他递上号码牌和浮漂。检查的人员对比着他的信息在册子上画圈打勾,然后示意他进去接受检查。
馒头被掰扯成碎片,衣服脱光,甚至连头发都解开来接受了检查。
奚昀想起了昔日府试时把小抄藏头发里带入考场作弊的考生,他恨恨得咬着牙给自己重新扎起头发。
“可以进去了。”检查的衙役微微侧身放他进入考场。
立马有人过来,带着他去到了属于他的六十七号考房。
这次乡试参考人数多达一千人,而最终能被录取成为举人的只有区区百人。竞争之激烈,实在令人咋舌。
待所有考生入场后,各自找好座位坐下,铜锣响起,连响三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能走到乡试这一步,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肩负着家族的殷切希望而来,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京都来的主考官已经入座,众衙役也纷纷行动起来,协助监考官分发试卷。
奚昀接过试卷后,像往常一样先将全卷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很难啊,但题目的主旨万变不离其宗,他也做了那么多试卷了早就已经悟出了其中道理。
他拿起笔开始气定神闲的答题。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第二场考《五经》文各一篇,共五篇。
今天是最后一场了,考策论。
当奚昀将试卷翻至背面,看到乡试的策论题目时,他的瞳孔瞬间扩大了,震惊,惊喜,懵然!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主考官。手中紧紧握着笔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次的策论题竟然是务农与洪涝治理!
其实算是一个相对较为基础的题目,但越是基础的题目,对答案的要求往往越高,因为大家都会答,所以阅卷官会更加严格地评判每份答卷。
但奚昀不一样,他刚刚亲身经历了这一切,那种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体验使得他所书写出来的文章被赋予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悲惋与沉痛。
他在详细列举挽救措施的同时,还将游离于理论框架之外的一些真实感受和实际情况融入其中。
修路是他重点提及的一部分,因为他深知“道路通,则百业兴”这个道理。洵阳村之所以陷入如今这般危急的境地,除了河道淤积的原因外,更为重要的是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堵塞,人们无法进出村庄,这成为了最为棘手且亟待解决的头等难题。
经过这次灾难的洗礼,他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
奚昀紧紧握着手中的笔,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算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呢?
他文思泉涌,笔下流畅。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借着参加乡试的契机,向朝廷呈上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公文。
他想让他们知道,洪涝带来的灾难让百姓哀鸿遍野,要他们知道农民虽处于底处,但有着无可比拟的意志与乐观向上心态。
他思路畅通,愈写愈用力,字字注入心血,墨迹隐隐有了透过纸张的迹象。
奚昀这几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如厕,他吃的极少,前两场也是如此。现在天热了,考房里放的恭桶极容易生出异味儿,他已经看到好几个考生臭的拿馒头捂住口鼻了。
他突然庆幸自己附近都是注重外在的人,内在固然十分重要,但有些时候还是应该要注重一下外在的。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奚昀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再三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结束之后敲锣声再次响起,考场内开始收卷。
九天六夜没吃好没睡好,换做谁都很颓然。场外很多考生的亲朋好友都翘首以盼寻找自己要接的那个人。
“大哥,考得咋样?难不难?”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问道。
“还行吧。”面色惨白的书生出了考场就挂到他的夫郎身上,脚步都有些发虚。
“那我们回家,娘说要做大鱼大肉吃,给你补一补!”孩童天真得笑着,拉着着被乡试抽空力气的兄长往马车里走。
奚昀没让云雾出来接自己,他带上自己的东西就拖拉着同样虚浮的脚步离开了考场,离开了考场门口热闹的人群。
回家的路上他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巷子里一家隐秘的书铺,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扫先前的疲倦之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在书铺老板揶揄的笑容中他面色如常地出来了,只是微红的耳垂暴露在空中,他手里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心虚得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动作飞快地塞到臂弯的竹篮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