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又是长辈。你这样不是成心要折我们姑娘的寿吗?”荷花用尽全力,双手从她腋下穿过,抱着她不让她跪下去。
探春冷冷地道:“姨娘有这会子求饶的,为什么平日里不好好教他?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别人?既然你管不好他,那就让衙门里的人去管。”
赵姨娘听了她的话,越发嚎啕大哭起来。荷花此时筋疲力尽,心想这赵姨娘怎么比过年的猪还难按。不由得松了手,赵姨娘瘫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
“他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我知道,你从小就爱攀高枝,不把我们娘儿两个放在眼里。没想到你竟然连你亲弟弟的死活都不顾。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蹄子!”
探春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颤,嘴唇都白了。
贾政忙命人堵住赵姨娘的嘴,拖下去。
众人又忙安慰探春。
探春定了定心神,哽咽道:“老爷一定要听我的,把贾环送到衙门去。万万不可心软,否则日后必招大祸!”
贾政挥一把老泪,叹道:“我全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众人忙碌了半夜,直到四更天才各自散去。宝玉特意叮嘱家丁看管好一众贼人及贾环,切勿让他们逃跑了。
荷花将弟弟拉到一旁问道:“具体怎么回事?怎么贾环跟贼人勾结起来了?”
以清笑道:“姐姐问我算问对人了——之前宝二爷叫我们盯着他,怕他作怪。云初哥哥他们都是大人,那贾环防着他们呢,总也不肯露出破绽来。他以为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放松警惕了。
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假装小解走到后院墙根底下,却偷偷朝墙外扔了个纸团。我就出去捡起来,交给二爷了。二爷看了大惊失色,让我依旧放回原处,不要打草惊蛇。这才有了今晚的这一出好戏。”
荷花摸着他的头,笑道:“你这小鬼头,猴精猴精的。这次立了大功,叫姐姐给你做双鞋吧!”
以清笑道:“鞋倒不必了,我还有好几双新的没穿呢!不如再给点零用钱……”
荷花朝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嗔道:“小小年纪要钱做什么?”
以清揉着脑门笑道:“当然是买书看了!”
“我信你个鬼——”荷花边走边道,“明儿来拿吧!”
回到房里,黛玉洗漱完,坐在床上,犹未睡着。
“姑娘想什么呢?快睡吧,熬夜伤身呢。”荷花把她按下去躺着,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可不要心软,三姑娘说得话对。他都做了强盗了,触犯国法,可不是昔日的小孩玩闹。这个人已经完全坏掉了,蹲监狱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烂好人,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只是心中有所感触罢了!”黛玉叹道,“三妹妹此时该有多伤心啊……”
探春是歹竹出好笋。赵姨娘那样愚顽竟能生出这样好的女儿来,偏她是非不分,欺侮好闺女,却把坏蛋儿子当个宝。
众人渐渐睡去,等到第二天,荷花起来梳洗后,走到外边打听消息,看看贾环有没有顺利送官,赵姨娘还闹不闹。
却觉气氛诡异,见到的下人皆敛声屏气,好像在忌讳什么。忽然,远处传来绝望的哭喊声。
荷花莫名心中一凛,忙循声走过去。只见一间屋子门开着,下人们在外面站着。荷花走近了,往里一望,心都凉了半截。
只见屋里贾环和探春都在哭着,地上一具盖着白布的人形物体,露出来的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
荷花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还是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昨晚赵姨娘上吊了,今早才发现,已经凉了……”
荷花忙退出来,不敢再看。回到房里,众人见她面色有异,问她怎么了。
荷花只好把刚才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她这是眼见儿子要坐牢,人生没有指望了,所以……”紫鹃叹道。
众人也都低头不语。
贾政恨地又打贾环:“你这个畜生!若不是你做的这些事,你姨娘会有此下场吗!她是为了你啊……”
荷花恍然大悟,难道赵姨娘想的是,她自尽了,贾政就会心生愧疚饶过贾环吗?
又看探春,呆呆地跪在棺椁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姑娘,不是你的错……”荷花轻声安慰她道。
探春冷哼一声,泪水无声滑落:“她这是在用自己这条命跟我叫板呢!活着是糊涂人,死了也是糊涂鬼……”
荷花见她钻了牛角尖,忍不住叹息:活人如何斗得过死人呢?
宝玉叫人先把那些贼人送官;又安排人搭灵堂,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因为王夫人受了惊吓,病又重了起来,又要请医问药;忙得脚不沾地。
贾环被绑着,跪在灵前,双眼愤恨,似乎要喷出火来。
责罚可以代受,罪孽却无法代替。这贾环留着,实属祸患。
停灵七日后,赵姨娘就被拉到城外埋葬了。贾环仍被绑着,贾政命人将他抛在赵姨娘墓前,众人便都回去了。
荷花只觉得这样办后患无穷,可却没有话语权。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台阶上。
忽然,一副大骷髅架子风筝从屋顶升了起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荷花见了,不禁气上心来:“这个促狭鬼,又来吓我!这回我非要看看是谁放的,谁拦着都不好使——”
于是,趁着院子里没人,荷花把裙子卷起来,别在腰间,摩拳擦掌地,蹭蹭蹭开始爬树。
她一口气爬到树杈上,举目远眺。还别说,站的高看的远。心情也舒畅了。
于是转头往那风筝飘来的方向看。荷花心道:“让我看看是谁在放这么变态的风筝——”
只见,宅院深深,在一重又一重的房舍背后,有一个大花园,园中花木森森,有一处山坡,山坡上有个人抬着手在放风筝——
“卧槽——”荷花忙垂下头,“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