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桂飘香时节。这日艳阳高照,南京城主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两排执事的番役打头儿,前呼后拥着一抬华丽的八人大轿。一个朱唇皓齿的少年骑在玉勒雕鞍的骏马上走在轿前。
轿门前垂着流光溢彩的珠帘,一个贵妇人坐在里面。她素手微微掀起珠帘一角,对马上的少年道:“外面日头毒得很,何不进来跟我同坐?”
少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得汗珠,回头笑道:“母亲,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跟大人坐在一起,会叫人笑话的。”
妇人听他如此说,虽有些心疼,却也甚感欣慰。
路旁的行人见了,不禁问身边的人:“这是哪个官太太出行?如此大的阵仗!”
“你没看那是八人抬的轿子吗?除了婚嫁大事,只有一品夫人才配坐!”旁边人道。
也有那知情的人解释道:“这位一品夫人,跟别的一品夫人还不太一样。她是前朝咱们国家的郡主。姓薛,早年和亲去了外邦,如今率部归顺大虞。陛下感念其为国家做出的贡献,特封其为一品夫人,准许她回乡安度晚年。前面骑马的就是曾经番邦的小王,如今的永信侯。说起来,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呢!”
薛宝钗回到南京,想着重新盖房子劳民伤财,便要回了薛家的祖宅,重新修葺一新,作为侯府。
薛宝琴、薛蝌和邢岫烟见到大姐回来,也是十分激动:“没想到咱们姊妹竟还能有再见的这一天,可见上天垂怜!”
众人刚刚归座,就见一个仆妇走进来,跪倒大哭:“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众人吃了一惊,宝钗端详了她一番,不确定地问:“你是莺儿?”
莺儿抬头泪眼婆娑望着她,用力地点头:“姑娘,是我——”
宝钗忙叫儿子:“快把你莺儿姐姐扶起来——”
小侯爷听了母亲的话朝她走过去:“姐姐,请起——”
莺儿哪敢真让他扶,连忙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又朝着小侯爷屈膝道:“请侯爷安——”
宝钗笑道:“快别如此,他还是个小孩子,岂不折煞了他!”
原来,当年和亲之时,莺儿本来要伺候薛宝钗去那番邦的。
宝钗执意拒绝:“我身不由己也就罢了,何苦再多搭上你!况且,母亲年迈,你留下替我照顾她老人家,也算替我尽孝了。”
所以,莺儿就留在了薛家,先是服侍薛姨妈,薛姨妈死后就一直跟在邢岫烟身边。
私下无人时,莺儿含泪向宝钗道:“当年姑娘远去,人人都说今生无法再见了,我就不信。我知道,姑娘一定会回来的。如今,姑娘既然回来了,求还让我服侍您吧!”
宝钗含泪应允。
亲故们听说宝钗回来的消息,纷纷前来拜望。
宝钗看着每日宾客盈门、众人皆向她行礼问安的场面,心中不快一扫而空。
难怪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当年四大家族那些人,经历过抄家后,死的死、散的散,剩下这些人,除了贾琏在朝廷挂了个虚职,其他人皆是白身。
而她却获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儿子获封侯爵之位。他们享受朝廷的俸禄还有田产,虽然不能出南京城,但闲时与这些亲戚多走动些,想来也不会太过寂寞。
薛宝钗三十五岁那年实现财务自由、过上了退休生活。且问过有关部门,她儿子是可以考科举的。于是除了闲时会会亲友,便一门心思扑在了教儿子读书这件事上。
她已经是一品夫人了,以后就是儿子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再封又能封到哪儿去?不过是为了每日有事情做,日子也有个盼头。
命运有时很奇妙,当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往往事与愿违;可你转身之后,兜兜转转、峰回路转之下,它又到了你的手里。虽然那时你最想要的已经不是它了。
骆闻也跟着宝钗回了南京。宝钗叹道:“朝廷封你官职你不要,非要跟我回来。在这里,你的才能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骆闻笑道:“说好要守护夫人一生,自然要长伴左右。少一天、少一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
宝钗无奈地笑道:“随你吧!以后我教儿子读书,你教他拳脚功夫。若是不好好教,你就收拾铺盖卷滚蛋。我这里可不养闲人。”
骆闻郑重地道:“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真是个呆子!”宝钗摇头叹道。
却说,荷花和赵子常一路护送姐夫去梧州上任。因路上的日期充足,不必急着赶路。
这日到了一个小镇,名曰朱雀镇。“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赵子常笑道,“这镇子的名字倒有意思。”
荷花含笑问他:“这个镇子跟你念的诗有关系吗?”
赵子常摇摇头。
荷花“切”了一声:“那你念什么酸诗!跟姐夫待久了,也学他掉书袋是吧?”
一旁的乔姐夫听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口子拌嘴拿他撒气。
赵子常知道她胸中气不顺,只是笑笑不说话。
“前面是个菜市场,咱们买些果子吃吧!”荷花说着,不等他们回答,便先走了过去。
二人无奈,只得跟上去。
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已买了一兜子瓜果蔬菜。正欲往回走时,忽见前方十字路口聚了一群人。忍不住走过去瞧热闹——
拨开围观的人群,只见场地中央,跪着两个身穿麻衣的母子,身后还用草席裹着个尸首。
荷花看见他们头上插的草标便知是自卖自身之意。那妇人四十岁上下、儿子十二三岁,皆是皮肤黑黄、手上都是泛黑的裂口,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大嫂,你们可是有什么难处?”荷花如今愈发胆壮,想什么说什么,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那妇人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泪眼,张嘴说着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