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晚上,陈闵明忙了一天回到房间已经快到午夜。
正当他在招待所的长包房里洗漱完毕、躺下准备入睡的时候,他的电话房间的电话铃声响起。陈闵明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喂,什么事?”
是钱静的声音,当天晚上她值班:“陈总,你下来一趟吧,有个从德国打来的电话打到了总台,找你的。前台新换的这个电话交换机我还不太会摆弄,不知道怎么把国外的外线转到你房间里去,你还是来前台听电话吧。”
陈闵明忙道:“好,好,我穿个衣服,马上下去接。”他立刻起身,胡乱套上了外衣,就噔噔噔直向楼层的电梯跑去。
陈闵明从钱静告诉他电话从德国打来的那一刻,就大致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于是也就瞬间清醒了。现在,他匆忙下楼,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接这个德国来电。几个月前,当那个人对自己不告而别地离开了市政府招待所的之后,陈闵明就一直在反复回忆两个人从认识、到相熟、到互相欣赏、再到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中间的过程中所有的点点滴滴。他虽然清楚了自己对她并不是爱,但却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说是因为生意也好,说是他单纯的舍不得这段友谊也罢,反正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陈闵明匆匆来到前台,外线电话的听筒就被端端摆在那里,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听筒。钱静很有眼力见地默默去了前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留给陈闵明安静私密地接听这个电话。
陈闵明按住自己因为一路跑来而跳动得猛烈的心跳:“喂,你好,请问是哪位?”他明知故问。
电话那头传来陈闵明熟悉的声音:“是我,彭秋。”果然是她,他没有猜错。陈闵明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联系了,没想到,却是她主动把电话打了过来。
陈闵明柔声问道:“你最近,在那边,还好么?”
彭秋周遭的声音似乎有些嘈杂,她淡淡的说道:“还好,我已经入学开始上课了,博士阶段的课程很忙,所以才联系你。我刚下课,是在学校给你打的电话,我这边是傍晚,燕东应该是深夜了吧?没耽误你休息?”
陈闵明赶紧说道:“没,没,我今天也刚忙活完,回到房间不久。”
彭秋依旧淡淡地问:“你,最近,还好么?”
陈闵明回答得云淡风轻:“嗯,我还好。”
怎么会还好?从彭秋一走,燕钢一份厂那个供销科科长就断了陈闵明的货,差点害得他倾家荡产。如果不是陈闵明自己贸然闯到北桥钢铁厂,单枪匹马跟老厂长谈判,他现在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但这些,陈闵明从来没怪过彭秋。本来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人给你一张饼,你就应该一辈子感谢他,而不是去抱怨,他为什么没之后每天再给你一张饼。更何况,自己又刚在方真真夫妇的介绍下结识了崔大有,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彭秋倒是很直接地提出了质疑:“我听,呃”彭秋掩饰尴尬般地干咳了一下,“我听一个朋友说,燕东一分厂的供销科科长断了你的货?”
彭秋的话却让陈闵明一时听得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难道那条渠道不是彭秋一气之下给自己断的?
陈闵明如实回答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彭秋不禁惊呼一声,紧接着问道:“那你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我走之前不是给你和招待所前台都留过我的联系地址么?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
彭秋这一连串的问题可把陈闵明给问懵了,他从来就没从任何方式获取过彭秋的地址!陈闵明此刻心中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只得说道:“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不过还好,我又找到了一条供货渠道,虽然不比燕钢一分厂给我的价格和成色,但是客户那边能接受。”
但是这个时候,陈闵明心里已经很开心了,真的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切断了自己的货源!当初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即便以为是彭秋切断的货源,陈闵明也从来没怪过她。现在彭秋这个电话打来,却无疑证明了这件事同她没关系,也许是那察言观色的供销科科长自己的主意。对,一定是这样的!
陈闵明心中越来越明白当初发生了什么:原本与自己走得很近的彭秋突然匆匆离开,而忘记特殊跟供销科科长交代;那供销科科长就以为彭秋一定是跟陈闵明闹掰了才走的,彭秋是什么人物,跟她闹掰的人谁还敢接近?于是,饶是陈闵明各种糖衣炮弹地奉上,软硬兼施,供销科科长依然不为所动。
彭秋在电话那头说道:“阿明,我会尽快给你那个供销科长打电话,让他尽快恢复对你的供货。”
陈闵明心中由衷的感谢:“彭秋,谢谢你。”接着,他还想告诉彭秋,自己虽然对彭秋不是喜欢,但几个月来,他还是很想念这个亦师亦友的女子,他很想把话说开:“彭秋,这几个月来,我...”
彭秋打断他:“阿明,我这边刚下课,一会儿还要回去吃饭,然后还有报告要写。国际长途不便宜,咱们今天就先不聊了。”
陈闵明只得说:“哦,好,好,那你快去吧。我希望,咱们保持联系,你现在住的地方有电话么,可以把电话号码留给我么?之后我打给你。”
彭秋说:“还没电话,你可以给我写信,地址冯雁姐那里有。不聊了,拜拜。”
陈闵明刚说了一句:“保重,拜拜。”欧亚大陆的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只留着陈闵明,继续握着外线电话的听筒怅然呆立在那里。从前台放下电话走回房间后,陈闵明不得不在这门窗紧闭的包房里点上一根烟,他心里的波动太大,需要一根烟来平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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