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威严庄重而又深邃静谧的皇宫偏殿之中,沈云笙宛如一只被困于华丽牢笼的鸟儿,对宫外风云变幻浑然不知。
当日,那道决定命运的旨意宣读完毕后,她便与其他几位姑娘一道,被宫人们毕恭毕敬地接入这朱墙高筑的宫闱之内。
这一切皆是奉了皇后懿旨,在这段时日里,她们需接受统一的礼仪特训以及成亲前的周全辅导,以防在大婚那举世瞩目的日子里出乖露丑,贻笑大方。
从晨曦微露到夜幕深沉,她们每日都投身于严苛的训练之中。
宫中那些嬷嬷们,个个面容冷峻、眼神犀利,执行起教导之责来毫不留情,稍有差池,便是一顿严厉斥责。
沈云笙身姿柔弱,恰似那在风雨中飘摇的娇花,但她内心却潜藏着一股坚韧之力,足以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苦训练。
在这四人之中,她的表现尤为出众,光彩夺目。
虽说她只是沈家的远亲,但那沈姓终究是一份不容忽视的渊源,因而其他三位姑娘都对她以首领之礼相待。
然而,刘侍郎家的远亲刘轻月却对沈云笙心怀嫉妒与怨恨,总是处处与她针锋相对,寻衅滋事。
毕竟,刘轻月所嫁的乃是二皇子,二皇子背后有萧家这座巍峨靠山,萧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逊于皇后,且深得皇上宠爱,恩宠优渥。
而沈云笙呢,不过是一介庶女,又许配给了瘫痪在床的四皇子,在刘轻月看来,她沈云笙凭什么在众人面前占据首位,凭什么得到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敬重?
刘轻月想到此处,不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稍作休憩的沈云笙,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灼伤。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出言不逊道:“你们沈家可真是走了八辈子大运了!一个嫁给那动弹不得的四皇子,一个竟然要嫁给那不能人事的顾将军!”
沈云笙闻言,心中猛地一震,犹如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惊涛骇浪。
她万万没想到,沈听晚的婚事已然尘埃落定,而且竟然是要嫁给顾云峥!
那可是大圩威名赫赫的第一将军啊!
他年少成名,战功赫赫,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潇洒,堪称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
然而,此刻从刘轻月口中听闻他“不能人事”,这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沈云笙瞬间呆愣在原地。
但她毕竟是个心思深沉、善于隐藏情绪的女子,短暂的惊愕之后,便迅速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神色平静地说道:
“还望刘姑娘出言谨慎,嬷嬷刚刚才教导过我们,为人处世应当谨言慎行,切不可在背后随意议论他人之事,以免招来祸端。”
刘轻月冷哼一声,那声音中满是不屑与轻蔑,她不屑地回道:
“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
嬷嬷早就不知去向了,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哼!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自己的处境,别再这里装腔作势、假清高了!
你看看你,嫁给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皇子,而你那金尊玉贵的妹妹呢,嫁给了一个不中用的将军~
呵呵,沈家这是哪门子的福气哟,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说罢,刘轻月带着那刺耳的嘲笑声,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仿佛一只斗胜的孔雀。
此时的沈云笙,尽管表面上依旧镇定地端坐在一旁,面容如古井无波,但她藏在袖下的双手却已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那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满心都被不甘与怨恨所充斥。
剩下的两位姑娘见此情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八卦之色,便悄无声息地跟在刘轻月身后,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这场纷争究竟会如何收场。
沈云笙独自坐在原地,思绪万千。
她着实没有料到,沈听晚竟有如此好命,能够嫁给顾云峥这般优秀出众的人物。
虽说传言他“不能人事”,但他身份尊崇无比,是皇后的嫡亲血脉,且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正是建功立业的绝佳时机。
倘若日后他再立下赫赫战功,哪怕沈甫渊退隐朝堂,有顾云峥这棵参天大树庇佑,沈听晚必定能过上锦衣玉食、尊荣富贵的生活,享尽人间荣华。
想到此处,沈云笙的拳头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满心悲戚地回忆着往昔岁月,为了能嫁入一个好人家,改变自己那卑微的命运,她每日天还未亮便起身诵读诗书、苦练琴艺,为了保持婀娜多姿的体态,她常常食不果腹,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多年来的努力与付出,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却不想被命运无情地捉弄,要她嫁给一个瘫痪的皇子,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不!我的人生怎能如此草草收场?我绝不能嫁给四皇子!我要挣脱这命运的枷锁,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沈云笙心中暗自呐喊,那坚定的信念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的胸腔之中炽热地燃烧起来。
念及此处,她立刻起身,走到书桌前,铺纸研墨,提笔给沈甫渊写起信来。
信中,她先是条理清晰地详述了自己近日在宫中的种种经历,言辞间虽多有隐忍,但那字里行间的委屈与不甘仍隐隐可见。
而后,她看似关心地将顾云峥“不能人事”之事委婉告知,假意为沈听晚的终身幸福考虑。
最后,她巧妙地暗示刘侍郎对沈家心怀不轨,意图挑起沈甫渊的警觉。
写完信后,沈云笙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好,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一些银钱,唤来一位平日里看着机灵乖巧的宫女。
言辞恳切地拜托她偷偷将信送出宫去,那宫女见钱眼开,又畏惧沈云笙如今的身份,便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此时的沈家,仿若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海洋之中,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欢乐氛围。
朱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宛如熟透的果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暖融融的光晕;五彩的绸缎被精心地装饰在门庭、廊柱之间,随风飘动,恰似绚丽的云霞飘落凡间。
府内人来人往,仆人们穿梭忙碌,各自手中捧着婚礼所需的物品,或精致的饰品,或华丽的织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为这场盛大婚礼筹备而生的喜悦与兴奋。
就连平日里那如巍峨高山般沉稳持重,仿佛泰山崩于眼前都能神色不变、泰然自若的沈甫渊,此刻也难得地放下了那一贯端着的身段。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身姿略显匆忙却又带着几分期待,在庭院与各个房间之间来回奔波。
他不停地指挥着下人布置各项事宜,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已然全然沉浸在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的美好憧憬之中,满心期许着能为女儿打造一场终身难忘的梦幻婚典。
沈甫渊很快便收到了沈云笙从宫中寄来的信件。
他站在书房之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手中的信笺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缓缓展开信笺,目光随着文字移动,眉头逐渐紧锁起来,眉心处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凝重与深思。
恰在此时,陆凌霜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宛如流动的月光。
面容温婉秀丽,眉眼间透着关切之情,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看你神色这般凝重,可是发生了何事?”
沈甫渊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陆凌霜。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沈云笙寄来的,你看看吧。”
陆凌霜伸手接过信,目光快速地在信纸上扫视着,阅读完信的内容后,她同样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原本柔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抬头看向沈甫渊,说道:
“夫君,晚儿说云峥不能人事之事,她曾提及只给皇上和皇后讲过,你说这谣言怎会传得如此之快?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沈甫渊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中缓缓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片刻,思索良久后说道:
“不止皇上皇后,还有给他问诊的太医,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流言传播的源头。
不过,依我对皇后的了解,她是断然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沈甫渊的话语微微一顿,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邃的洞察,沉声道:
“其实……皇上并不想我们两家结亲。”
陆凌霜听闻此言,微微一怔,随即也陷入了沉思。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了沈甫渊的意思。
沈甫渊身为皇帝身边的近臣,多年来历经官场风云变幻,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善于从细微之处洞察人心,揣摩他人的心思,这朝堂之上的诸位大臣,乃至高高在上的皇上,其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正因如此,他在高中状元之后,方能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谋略,在官场中一路顺遂,以惊人的速度坐到了如今的高位。
而陆凌霜,身为将门之女,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虽然生性直爽,不喜那错综复杂的勾心斗角之事,但多年的耳濡目染,加之自身聪慧机敏,这些计谋手段于她而言,亦是了熟于心。
陆凌霜秀眉微蹙,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轻声问道:“那只怕是树大招风,以后断然会波折不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甫渊看着妻子忧虑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他温柔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将陆凌霜轻轻地搂进了怀里,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不妨事,以我现在的位置和威望,皇上即便有心,也奈何不了我。
当下最为重要的,是要为咱们的女儿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让她后半生幸福无忧。”
陆凌霜靠在沈甫渊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问道:“夫君现在可是认可顾云峥了?”
沈甫渊微微松开陆凌霜,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目光中透着几分认可与欣慰,轻声应道:
“云峥这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性格成熟稳重,行事果敢坚毅,而且为人忠厚可靠,心怀忠义之德,与晚儿的活泼俏皮恰好互补。
若是日后沈家遭遇什么变故,凭他的能力和品性,也能将晚儿护得很好,保她衣食无忧,一世平安顺遂。”
陆凌霜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也流露出赞同的神色,说道:
“我也觉得顾云峥可为晚儿托底,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不过夫君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你为官清廉正直,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无差错,皇上即便想找茬,也寻不出什么错事来。”
沈甫渊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又看向陆凌霜,问道:“夫人,云笙之信该如何处置?”
陆凌霜闻言,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轻声说道:
“她的心思我最是清楚,无非是觉得自己嫁给四皇子委屈了她,又在宫中被刘侍郎家的女儿刁难,受了些委屈。
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我们不必管得太多,毕竟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罢!这孩子,心思深沉,并非是个会感恩的人。”
沈甫渊听着陆凌霜的话,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也认可地点了点头,跟着复述了一遍说道:
“是啊,这是她选的路,让她自己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