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冯志坚终于缓缓停下了话头。
这种陈年旧事,一旦开了口,就像决堤的洪水,容易说个没完没了,说话说的嘴巴干得快要冒烟了,赶忙伸手拿起一旁桌上凉着水的茶缸,仰头便是一大口。
也许是提起了这些并不算什么好的回忆,冯志坚也觉得有些累了,挥挥手,\"行了,也不早了,我趁还有时间抓紧眯会,晚上还要上班去,你们赶车也辛苦,休息会吧。\"
简深抱着一卷凉席铺在林婉婉床边铺下,刚铺好,林婉婉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拉着简深和她一块坐在地上的凉席上,简深之前的人生里从没有这样穿着背心宽松的裤子盘腿坐地上毫无形象的动作,微微一愣,照着林婉婉的姿势也坐下了。
两人坐在席上,分着舀一碗绿豆汤喝,这样的生活对于简深来说到处都是稀奇的新体验,对林婉婉来说只是平常,他在努力体会感知着爱人成长的生活环境。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表舅很可疑?\"林婉婉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在半空中点点。
简深口中都是炖的烂掉几乎变成沙的绿豆清甜味道,是他没喝过的味道,味道还不错,他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我妈不愿意把我给她表哥带去京市养,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她真正的女儿已经跟着沈川夫妇一家去了京市了。\"
\"所以,她不能把我这个和林家其实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给表哥当作林家的血脉带走,正好也就合了我爸的意愿,搬家到这里,因为她不能让我爸知道我不是她生的。\"
林婉婉试图一点点捋着当年的真相,分析林云的动机,\"但是她当时换孩子的时候,应该也不知道连队会不驻扎在暮阳要去京市,因此她不可能是因为想要把女儿送去更好的家庭受到好的教育环境而冒险交换的。\"
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只是,林婉婉就差一点点就能抓住那根揭开所有秘密的线头。
简深从她手里把勺子接过来,用指腹抹上林婉婉唇角擦去一点不小心沾上的还未干的汁水,“你舅舅叫林斌,又在沈伯父手下当过兵,有了这些信息,想要查清楚并不难。”
\"困了吗?睡醒了一块去楼下打电话,也许找到人之后,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简深想让她休息一会,刚才在林父说到婉婉小时候落水的事情上时,他就注意到了提到'落水'两字时,她下意识的恐惧。
是因为小时候有过失足落水的经历,所以那次在井镇突发雨灾落水的时候才是那样的反应么,林婉婉在水中的求生欲大的惊人,哪怕被救后昏迷不醒,她的手还是紧紧拽着简深不放,那几乎是种无意识的本能行为,她在害怕被抛弃。
\"你和我一起睡,就在这。\"既然简深说可以去查舅舅林斌现在的下落,事情也算有了进展,林婉婉揉揉发胀的眉心,拍拍屁股底下的凉席。
她不想一个人睡自己的小床上,要和简深一块挤地铺。
溪镇的天气和京市不同,抱着睡她嫌简深体温太高,热,贴一会就能出一身汗来,但是林婉婉不知怎么突然就是有些没有安全感的情绪,她想要简深陪在她身边,就算是休息睡觉也一刻不能离开。
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林婉婉满意的躺下,闭上眼睛睡觉,就热手心这么一块地方她还是勉强可以忍耐的。
她不知道的是,身体早就已经对简深的气息和轮廓形成了深深的依赖。
熟睡之后,她会不自觉地松开手,滚到那个她平日里嫌热的怀抱里去。
然后睡了一会儿,又会被热醒,迷迷糊糊地再滚出来,伸手牵住简深的手,继续沉沉睡去,如此反复,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婉婉悠悠转醒,身旁的简深也正睁开眼睛。
两人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了隔壁还在睡的冯志坚,准备下楼去小卖部打电话。
刚走到楼下,就迎面碰上了邻居吕婶。
吕婶一看到简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感叹道:“哎哟,这就是你爸经常吹,不是,是常挂在嘴边的简女婿吧,还真是一表人才啊!和咱们婉婉站一块儿,那可真是般配!般配!”
吕婶这半年里总听楼上的冯志坚吹嘘自己女婿如何如何好,可这院里的人一个都没见过,就连林云自己都没亲眼瞧过,就冯志坚一个人见过。
所以吕婶对冯志坚说的话,心里其实是存了几分怀疑的,以为他吹牛呢。
毕竟,就算他们家林婉婉有出息,考上大学去了京市,但归根到底户口还是在这么个小镇子上。人家京市户口的好青年,为啥放着同样是城市户口的姑娘不娶,非要娶个外地的呢?
所以吕婶对于冯志坚口中那个工作出色、相貌英俊的女婿形象,实在是不太相信。
当初,大家背地里都还说他们家俩口子傻,愿意这许多冤枉钱让孩子去复读两年,要是早两年进厂工作,还能多挣两年钱补贴家里,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等大学毕业那都成老姑娘了。
可现在瞧见林家闺女出去读了大学,整个人都变得洋气起来,和那些大城市的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而且还能嫁到城里,有了城市户口,这可真是让人羡慕。
吕婶这会子算是彻底改变想法了,心里琢磨着,回家不管怎么样,都得逼着她家里那几个小的好好读书,考上大学那就是给家里挣脸面了。
“吕婶,好久没见了,我们带了些京市的特产回来,一会给您送家里去啊。”林婉婉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要说为什么这么主动要给吕婶送东西,还是因为上次回家时吕婶说的那几句话,林婉婉想着,说不定能从吕婶这儿问出些上次沈明月借住在这时发生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