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缀空时分,三郎紫岸踩着麂皮明黄靴刚跨进宫内茶馆门槛,二十八宿铜符齐声铮鸣。他抬头望去,檐角悬挂的星宿排列成紫微垣星图。
\"三郎君来得正巧。\"小兕捧着鎏金浑天仪从屏风后转出,青铜兽首在她掌中吞吐云雾,\"今夜子时,星轨交汇——\"
话音未落,鹦鹉尖利的啼叫刺破夜空。紫色衣角扫过门槛,陆象先托着一个鎏金鸟架踏了进来,架上的五彩鹦鹉正用明黄色的喙疯狂啄击横木:\"槐木才当焚!槐木才当焚!\"
浑天仪骤然迸射金光。三郎紫岸忽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承天楼前。他看见数十年前的自己——彼时还是临淄王的三郎隆基念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名册,疾步而来,身后禁军的火把照亮宫阙残月!!
\"啥?陆象先!你给烧了?全烧了?!!\"年轻的帝王剑眉倒竖,龙泉剑锵然出鞘三寸。
陆象先广袖当风,将最后一页名帖投入火盆。跳动的火光映着他清癯面容:\"陛下,陛下呀,奔赴君主的危难,这可是大大的忠诚表现呀!虽说名册上单人奔赴的是前任君主,可您一直以德服人,像太阳光辉照耀天下,怎么能对行义之人下手呢?我这次违抗您的命令,不顾自己在君主面前失信,先烧后奏,您可理解这是无奈之举?完全是为了帮助国家稳住局面呀。您想想,那些贰心疑虑之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能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我这一焚,不就能让他们都踏实下来,不再破罐子破摔瞎折腾了嘛? !”
三郎明白,自己刚得势,也不想要更多的压力,怒火就忍了下来,不再追究。
小兕炉前的灰烬随风旋起,在她的掌心凝成北斗七星之形,\"那夜星象主杀,然紫微星旁忽现辅星——\"幻象倏然破碎。
此时,三郎紫岸坐在钦天监茶室的藤纹蒲团上,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枚槐木的残片。
三郎紫岸抚摸着鹦鹉羽冠轻笑:\"陆卿当年烧得好,可那时我根基不稳,如今可是如宋大人所说——你以为政宽厚之名,过度纵容了坏人?!\"
二十八宿符应声而落,在青砖地面拼出完整的宫舆图。
小兕突然掀开屏风,后面整墙名帖摹本正在自燃,火焰却诡异地凝成莲花形状。
\"好个一箭双雕。\"三郎紫岸嗅着槐木燃烧的清香抚掌而笑,\"借星象之说焚帖,安人心是虚,槐木焚烧星轨,保住求他的势力,才是真相——陆相好手段!\"
鹦鹉挣脱金链,叼起燃烧的名帖冲上屋檐。
小兕仰头望去,但见烈焰在夜空中勾勒出一句诗:“损人利己非人道,君子焉能恕心遥”,小兕用圆劲的笔势誊下,只见紫檀案上龙涎香雾袅袅升起。朱漆柱上架着的雪翎鹦鹉突然扑棱翅膀,将金丝笼撞得叮当作响。
三郎紫岸捻着御田粳米前来安慰,徐徐投喂,笑纹里藏着三分深意:\"朕只见他锯断百年讼槐,却不知那灵木精魄已托生益州,今岁春分竟发新枝。\"
又见益州官衙,槐影婆娑透过窗棂。
司马韦抱真捧着刑典趋前:\"明公总以春阳化雪,只怕寒冰复结顽固。蜀地民风悍勇,若无霹雳手段...只恐……\"
话音未落,陆象先搁下青瓷茶盏,盏底与紫檀相触的脆响惊落梁间积尘。
\"韦司马可曾仔细观过蜀锦?\"陆象先指尖掠过案头,\"经纬交错自有法度,何需铁尺强量?!严刑如利剪,虽裁边幅却伤经纬,终是得不偿失的,你可晓得?\"
又现蒲州城,秋雨绵绵,刑房铁锁生寒。
录事们捧着刑杖疾步追来:\"陆大人!怎能阻扰?!按唐律...\"话音惊得廊下猫儿乱窜。
\"尔等日日誊抄律令,可曾真的誊进心里?\"陆象先劈手夺过刑杖掷地,沉木击石之声惊破雨幕,\"若刑杖能教人明理,本官此刻便该杖断这满架文书!\"
录事们踉跄后退,这宽仁的背后,暗藏着“大家都打工而已,何必上头”的逻辑……
残雨敲打青砖,小兕的小楷\"庸人自扰\"四字在青石板上洇出墨痕。
三郎紫岸冷笑:\"这官场倒像铁铸的炼丹炉,生生要把活人炼成泥胎。这槐木难道是要学后世北宋范文正公先忧后乐呢?难不成把‘不要庸人自扰’在炼丹炉里滚三滚,这忧国忧民的肝胆便熬成了明哲保身的蜡油?!\"
小兕又执笔在\"庸人自扰\"旁又添一行小注:“勤者若薪,焚烈而灰积;奸者若士,持炉而佯神。世法若倒悬,善免自洁,然恶证诡辜!”
三郎紫岸折扇轻摇,忽作抚掌长叹:\"这个槐木啊,只怕焚膏继晷化灶下焦木,不如偷闲躲静作炉边仙翁。忠厚虽无黥面刺青,奸猾诡计偏生丹书铁券!\"
三郎紫岸听闻宋大人“诵象贤经”,忽将茶盏扣作惊堂木。
京腔韵白破空而出:\"那河南尹是甚好差事?让他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