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亲信提过来一卷竹简,语气带着一丝犹豫,“我们查过了,凡是知情的狱卒、医官、仆从……都全灭口了,乃至出行记录,都被人全数销毁。像是早有准备。”
秦乾瞳孔微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这倒是聪明,我才刚发话,他们便动作如此迅速。”
亲信低眉顺目道:“将军,这究竟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当年那人’害怕了,急着抹掉他存在过的痕迹,你是想说这个?”
秦乾截断他的话,目光逼人,冷得如寒刃,竟生生让亲信打了个寒战。
不过转瞬,他便重新收敛气势,似乎在思忖别的事情。
此时,偏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妇缓缓走了进来,手里拂着一串念珠,步态悠然,倒是像个世外看客一般。
“奶奶。”秦乾收起了严肃脸,微微一欠身。
这老人家便是老太太。
“孩子,你今日心中不安呐。”
老太太慢悠悠地落了座,语气轻柔似水。
秦乾被看穿内心的思绪,本想避开,但心念一转,皱眉问:“奶奶,二十年前我的身世,可有什么异局?”
老太太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神情复杂。
一手摩挲着念珠,一边轻声道:“二十年前的事……”
她缓缓转动眼眸,似乎努力回忆。
就在这时,那念珠忽然停住。老太太猛然抬眼,仿佛捉住了什么线索:“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让你一探。”
“当年……你出生时,脚底有一颗若隐若现的黑痣,这在相府上下可不曾隐瞒,可那痣,秦墨却没有!”
秦乾神情一滞,这消息狠狠撞击着他的内心。
不易显山露水的语调依旧温淡:“那为何后来,没人提起此事?”
老太太解释道:“老身当时未细查,盖因全府上下皆信你为我亲孙,便不了了之。”
“脚底之痣……”
秦乾抬起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下一步就要拆解这背后的谜团。
也正这时,他豁然站起身,从椅中抽离。嘴角擒着一丝玩味冷意,“看来,我要去户部走上一趟了。”
话音刚落,秦乾衣袍一拂,再无多言。
……
三刻钟后,秦乾站在户部档案馆一角,双手翻阅着陈年卷宗。
一旁的库吏皮笑肉不笑,拧巴成鸹:“将军您找这陈年旧事,可真够费心的。不过那些年来回调换的仆人……欸,也是,人都不剩了。”
“怎么死的?”秦乾猛地抬起眼,语气带着寒霜。
那库吏打了个寒战,讪讪搓手:“喏……有被歹徒抹脖的,有坠马摔死的,啊,最奇的还是那谁——睡着睡着,忽然就没气了。”
秦乾嘴角一挑,剑眉轻扬:“哦?倒是巧得不可思议。”
那语气森然得仿佛带了刀锋,库吏哪里敢再接话,只憋着一张苦瓜脸。
忽然间,秦乾的指尖划过一页发黄的竹简,那上面,赫然记载着——某年某月,原秦府奶娘陈氏带子出逃次日遇刺而亡。
时间,恰恰吻合。
秦乾将手中的竹简往桌案上一掷,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那库吏一哆嗦,险些把手中茶盏给扔了出去。
“将军,这……这可是旧物,摔坏了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库吏哭丧着脸,活像死了爹娘一般。
秦乾睨了他一眼,语调慵懒:“担待不起?本将军还以为你什么都担待得起呢,毕竟这户部上下,哪个不是油水丰厚的滑头?”
库吏脸色一变,陪着笑脸道:“将军说笑了,小的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哪敢跟那些大人们比……”
秦乾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少废话,奶娘陈氏的尸骨葬在何处,速速带路!”
库吏一听这话,脸色更苦了:“将军,这都过去二十年了,怕是……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三尺高又如何?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将军挖出来!”
秦乾语气森寒,不容置疑。
库吏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再推脱,只得哭丧着脸,领着秦乾和大理寺的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城郊乱葬岗。
这乱葬岗,当真是“乱”字当头,荒草萋萋,坟茔杂乱,阴风阵阵,乌鸦盘旋,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
饶是秦乾这等沙场老将,也不禁皱了皱眉。
“将军,就是这儿了……”库吏指着一个几乎被野草吞没的土包,声音颤抖。
秦乾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开挖。
不多时,一具腐朽的棺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棺木打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饶是久经沙场的大理寺仵作,也不禁掩鼻后退。
“仵作,验!”秦乾面不改色,语气冷峻。
仵作硬着头皮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脸色逐渐凝重。
“禀将军,死者并非死于刀伤,而是中毒身亡。”
“果然如此。”秦乾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前脚刚带孩子出逃,后脚就遇刺身亡?分明是杀人灭口!”
“将军英明!”一旁的亲信连忙拍马屁。
秦乾却没心思理会他,转而吩咐道:“去查,二十年前,可有哪户人家丢了同龄的男婴。”
“遵命!”
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复命:“禀将军,并无此类记录。”
秦乾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莫非……”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地牢,提审方愉婉!”
……
地牢之地,阴冷得仿佛凝着千年的怨气,一盏风灯随风摇曳,将秦乾的影子勾勒得沉沉如恶鬼。
他步履平静地走入牢房,视线落在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女子身上。
卑微的囚服裹住了她干瘦的身体,但绝不能挡住女人眼中的恨意——如燃烧的火炬,落入死水也能烧个天翻地覆。
正是方愉婉。
“哟,方夫人倒是还精神。”
秦乾玩味地笑了笑。
“混账东西!”
方愉婉攥紧了枯瘦的拳头,满脸原本算不上尽褪的高傲,此时充满恨意,“你这毒蛇心肠!当年若非你冒名顶替,墨儿怎会被逐而流离!而如今,秦家满门种种孽障,你竟还有脸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