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铺就的平整大道沿着湖边修建,往来行人和车马停靠在路边,就能欣赏到杨柳抚岸,湖光水色。
卿言目光停顿,收回要迈下马车的莲足。
恕己仔细观察着卿姑娘的举动,看到大人与别的女子相对而坐,言谈甚欢,卿姑娘该要生气才对。
过了片晌,恕己才听身子只从马车里探出一半的女子出声问道:
“那女子是谁呀?”
她脸上覆着轻纱瞧不清表情,一双眼眸平淡,语气中有隐隐的探知欲。
“萧宸妃所出的晋平公主。”恕己赶紧解答。
大人嘱咐过,要他事后汇报卿姑娘看到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是何反应,恕己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她,半点都不能错过。
晋平公主……
卿言保持着扶门的姿势不变,目光一直落在那两道身影上。
以容寂的惊世之才,再加上品貌非凡,如今又官至宰辅,将来还有可能节节高升,娶士族贵女或是由皇帝赐婚,迎娶公主都不足为奇。
桓晏世家公子出身,又世袭爵位,将来与他相配的必是世家贵女。
容寂也一样,他的官职升的越高,将来前程无量,与他相配的女子也自是身份尊贵。
卿言一开始就能想明白这些,对谁她都没有期待过。
她能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纵使将来能脱离贱籍,她也只是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孤女。
除了美貌,别的她一无所有。
有士族小姐的身份在,她的美貌令人艳羡,受人追捧,沦为普通出身,她的美貌更多会成为祸端。
容寂现在不放过她,或许只因她容色过人,他还贪恋着她年轻的身体,想给她一个名分,把她留在身边。
等将来她容颜不在,容寂还会不会对她花心思,她预想不到。
晋平公主看上容寂,皇帝赐婚,容寂身为臣子,自当谨遵圣命,不得违抗。
一切都跟卿言想象过的一样,早有准备,她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时至今日,即便力量微小,卿言还是想有朝一日远离朝堂纷争,与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切断关联。
可是那两次的出逃都给她带来了一些心里感悟,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未知的危险太多,稍有不慎,她就可能下场凄惨。
容寂将她养在府上,等将来娶了公主,她的处境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为人妾室已是处境艰难,给驸马做妾,卿言能够想到,公主容不下她。
卿言十分清楚,她若想独自一人安度余生,首先最好要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其次她要摆脱贱籍不再任人鱼肉,再次她要能自己赚取钱财,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要容寂对她放手。
将这四个条件集齐,安安稳稳过一生,是她的心之所向,不过目前来说,都仿佛是妄想。
容寂做了驸马,公主不能容她,总归是个能让容寂对她放手的机会……
“卿姑娘不高兴了吗?”恕己见她望着凉亭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语,出声探问。
她在愣神,但是眼中一点悲伤难过都没有,恕己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不高兴,可总觉得她应该不高兴才对。
“今日是公主邀约容寂赏湖下棋?”卿言眼帘下瞥,收回视线轻声问。
“公主派人给大人送过几次书信,还送过香囊当作信物,自从在肃王府见过一面,公主与大人约莫认识了快一个月。”别的她还没问,恕己仔仔细细全都吐露出来。
听到这些,卿言可以确定,公主看上容寂无疑了。
已经认识了一个月,公主正当适婚芳龄,对容寂许下真心,邀约容寂见面,该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向魏明帝请求赐婚。
“容寂他……有意要娶公主吗?”卿言不禁多问了一句。
恕己眼睛一亮,以为她在意大人会娶别的女子,“姑娘等一下亲自问过大人就知道了。”
卿言纤长的睫羽忽闪,唇角动了一下。
她问恕己就是想向恕己打探消息,他让她去问容寂,她能当面问吗?
卿言就在马车上,等了半个时辰。
容寂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他面朝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她所在的马车。
她的身影刚探出马车就被他捕捉到,而后她目光久久凝视着这边,也被他尽数收入眼中。
容寂薄唇尾部浅浅上翘,这一抹笑与虚伪的假笑不同,触及真实的心绪显得更为惑人。
魏玉琢一瞬心跳似在擂鼓,面颊上天然的绯红,胜过了胭脂的颜色。
棋只下了两盘,中间他们没多说过几句话。
“公主蕙质兰心,温文娴雅,世间多数女子所不及。”容寂不疾不徐,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收入各自的棋笥中。
从心仪的男子口中得到称许,魏玉琢心底欢喜,正要按下雀跃,出言对他也赞誉两句,就听容寂接着又道:
“臣衷心祝愿公主殿下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朝中事忙,陛下和肃王殿下比公主更需用臣,臣无心他顾。”
冠冕堂皇的话,容寂说的面不红气不喘,让人生不出怀疑。
魏玉琢犹如飘飘然入了云端,又从云端骤然跌落,粉身碎骨。
“容大人……”她情不自禁唤他,一双眼眸盯着他将两个装满棋子的棋笥推到一起,结束这场棋局,同时结束这场相会。
“时辰不早了,臣还有要事,往后公主的邀约,恕臣不能再应承。”容寂拱手,礼数到位,无任何怠慢,是他惯用的与人相处的方式。
说罢,他便转身离了凉亭,朝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魏玉琢凝望着他的背影,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只能眼看着他离去,自己独自垂下两行清泪,弄花了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