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我是你亲大哥,所以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陆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若你不是……”
陆砚被他阴冷的视线骇到,回过神后,目眦俱裂,“若我不是,你要把我怎么样?!”
“杀了我吗?!”
“胡说什么!”
砰——
门撞上墙壁的剧烈声响,伴随着尖细的声音一同在门口炸开。
两人看过去,就见三夫人一脸紧张地站在外面,笔耕被她带来的几个侍卫桎梏住,不得动弹。
“把人松了。”三夫人朝后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走到陆悬面前温声道:“你也别怪下人,是我不许他们进来通禀。”
陆悬默了瞬,站起身抬手引三夫人坐下,直截了当道:“母亲过来,是想说什么?”
三夫人屁股刚沾凳子,立马又跳起身,“你弟弟他一时冲动,若说错话,你可千万别同他计较。”
陆悬活着回来,又开中门迎当初寄居陆家的姜梨入府,这件事掀起的波涛实在过大,不消片刻,府里上下传了个遍。
陆砚一听说,就跟头牛一样冲过来质问。
她这个做娘的能怎么办?
只能过来拦着些,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也幸好她来了。
方才在门外听了一嘴,差点没给吓得晕过去。
“我说错什么呢?!”陆砚眼睛怒红,瞪视过去,“我哪点说错了!难道你不是表里不一,不是虚伪至极吗?!”
“你这样的人竟然是我哥,你真让人恶心!”
啪——
一巴掌狠狠甩到陆砚脸面上。
陆砚捂着脸怔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三夫人。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这么对兄长说话的!”三夫人厉喝,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
她望向陆悬阴云密布的脸,忐忑道:“你弟弟他不懂事,陆悬,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陆悬背过手,眼睑微抬,目光幽幽的,“娘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三夫人一愣,没反应过来。
“觉得我是真小人,觉得我抢了陆砚心爱的姑娘?”
“不,不是。”三夫人急忙应道。
怕他不信,又补充了句,“没有的,姜梨她同你弟弟……并未定下关系,不能算抢。”
“但您仍然觉得是我不对,是吗?”陆悬声音清淡。
然而心却在嘲弄,他就是要刨根问底。
埋了这许多年的假象,从前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今日却想戳破一切。
戳破母子兄弟三人虚假的平和!
三夫人瞥了眼他神色,见还算和缓,双手绞在身前,默了瞬,道:“其实……若你当初就对姜梨有意,你应该直接说的。你弟弟他……他确实很喜欢那丫头,之前牟着劲儿科考,你也看在眼里……如今,他伤心难过也是自然。”
陆悬唇角噙了抹极淡的笑,“继续。”
“眼下府里本就一团乱,你们兄弟俩再为个姑娘闹得不可开交,终归不大好。”三夫人壮着胆子继续。
她舔了舔唇,犹豫着道:“不如……不如把姜梨送走吧。”
“送得远远的,你们兄弟俩谁也别惦记着了。”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你祖父又被扣在宫中,底下还有许多人和事等着你来安抚。”
“你弟弟再不济,那也是亲兄弟,总比旁得弟兄值得信任不是?”
“让他帮着你,咱们一起度过难关才是正经。”
一阵风似地说完,见大儿子长久没说话,她小心地问,“你觉得呢?”
陆悬微微扯唇,“果然,在娘心里,陆砚的喜恶永远都比儿子我重要。”
“不是——”三夫人忙摆手,就听他继续道,
“其实,我记得在没有陆砚的时候,您也曾这么爱护过我。”陆悬背过身,望向虚空某点,眼神飘忽,“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从您知道是我害死了大哥的时候,对吗?”
他忽然回头,望着三夫人笑了笑。
三夫人面色陡变,唇角隐隐哆嗦。
“您开始怕我,开始……疼爱陆砚比我多。”陆悬低头,觉得好笑。
他原非多喜欢争权夺利的人,否则小时候,又怎会任大哥压一头。
可后来,父亲过世,三房的地位一落千丈。
如此,他才走到人前。
为了他自己,为了三房,亦为了母亲和胞弟能在陆家站稳地位。
他不否认他手段毒辣,可三夫人是亲生母亲!
他以为她应当能理解深宅大院里,要出人头地,不勾心斗角,不流血丧命是不可能的!
可事实证明,他的母亲太懦弱。
懦弱到这么多年,任由大儿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享受他带来的荣耀,却仍旧在心里埋怨他无情,惧怕他无情。
不像姜梨。
若是阿梨遇到这种事,连片刻犹豫都不会有,就会与他站在一起,与他同仇敌忾。
甚至根本不用他动手,她自己就会解决掉挡路的石头。
同是女子,天差地别。
“不,不是的。”三夫人摇头,眸光颤动,“娘,娘知道的,知道你是为了咱们三房,我,我都知道……”
“我对你和陆砚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亲生的孩子,娘怎会有偏颇?”
她三两步上前,急道:“便今日这情况你们兄弟调换,娘也会说同样的话!一个姑娘而已,怎就——”怎就值得亲兄弟翻脸?!
“不可能。”陆悬突然冷酷道。
三夫人头摇得愈烈,“怎会不可能,娘是真——”真心实意的。
“我说,不可能情况调换。”陆悬转过身,烛光拉出的巨大影子直逼陆砚脚下。
他下巴轻抬,姿态睥睨,“姜梨是我的女人。”
“从前陆砚不可能同她在一起,往后,亦连想都给我别想。”
“否则,我不介意兄弟阋墙。”
三夫人脚下踉跄,“你,你说什么?”
“我说,娘和陆砚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陆悬声音淡淡,眸色却极其冷酷。
“他是我亲弟弟,前提是他没有觊觎我的宝贝。”
“先前他不知晓,我尚且原谅他。从今以后,若他还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抬起自己修长紧实的手,缓握成拳,“您知道的,我手上沾过陆家人的血,再沾他的,也不会有丝毫心理负累。”
陆砚早在听到他说杀了大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呆掉,眼下再听得这些,只觉天旋地转。
这还是他兄长吗?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疯子!
“你,你疯了……你疯了吗?!”三夫人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
她无法相信,一向待自己还算孝顺的大儿子会说出这样背德的话!
这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能说出口的。
陆悬低低笑出声,声音在气氛凝滞的屋内显出吊诡的味道。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成为不可抑制地狂笑。
三夫人浑身颤抖,不住地往后退,口中喃喃,“疯了,疯了疯了……”
“你们都说我疯了,”不知多久,陆悬缓缓敛笑,“其实我不知道有多清醒。”
我太清醒了!
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清醒着被利用,清醒地掏出心肺捧到她面前,清醒地帮她毁掉陆家。
甚至清醒地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恨在平静地燃烧,这恨,最终会以烧死他作了结!
可那又怎么样?
他爱她。
他疯狂地祈求她能再多利用他多一时,这样,他就能多拥有她一刻。
便连此刻同他们周旋,他都觉得浪费时间。
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不重要了,你们什么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陆悬轻飘地抛出一句,拉开门大步走出。
屋内,三夫人瘫软倒地,陆砚亦怔怔,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