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它从有意识起，就在看着人间。
但那些注视，始终都是有距离的。
百年前，地球不堪重负，一个大翻身，天空上就只剩下两个月亮。
一红一白。
太阳再也没有升起。
世界陷入混乱，动植物开始变异，攻击人类，以人类为食。
杜若作为天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类都死光了。
它将躯壳变成了悬挂在西边永远落不下去，也升不起的黄昏太阳，灵魂落到人间，带着记忆投胎，成了个女孩。
天上有了太阳，适应力强大、擅长生存的部分人类，很快觉醒了异能。
百年间，人类建立了新世界，虽然外面还是有很多吃人的变异怪物，但她们的生活，已经开始迈上了正轨。
化作人类女孩的天道，因为不适应作为人的生活，百年里死了五次。
第六次，她出生在金城。
这时，她还不叫杜若。
她这一次在金城长大，有位高权重的母亲，有温文尔雅的父亲，有调皮可爱的弟弟，还有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
她的青梅竹马叫林焉。
她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在两家人的撮合下，开始与林焉交往。
同一年，麦城的人在一夜之间，全死光了。
她奉命去查，查到了一个叫杜衡的男人身上，是他杀了麦城的人。
杜衡有罕见的水系异能，一枪杀了他实在是浪费，不如抓回来，囚禁在牢里，给全城人当备用水库。
她心里有了算计，设计接近杜衡，与他相处了几日，知道了他屠杀麦城的原因。
原来杜衡在十八岁的时候，被他的未婚妻杜若，丢进了人体实验室。
他在人体实验室里受了三年的折磨，好不容易才从那地狱里爬出来，自然是要报仇。
得知了杜衡屠麦城的原因，她有些可怜他，但还是不能理解他的偏激。
杜衡杀光麦城的人还不够，还要去杀更多在她看来，罪不至死的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阻拦都没有用后，决定还是杀了杜衡。
她自然是成功了。
杜衡死在她的刀下时，发誓再来一次绝对不会信她，绝对会杀了她。
他说他会变成厉鬼回来，拖她下地狱。
他说:“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你凭什么叫我放下？”
“你得和我一样落到地狱里，才有资格叫我原谅。”
很奇怪。
她没有再回金城。
她把杜衡埋了，去了当年的人体实验室，躺在杜衡曾经躺过的床上，想体会他当年遭遇的一切。
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想了三天，返回金城想要和家人做个交代，和青梅竹马的林焉告个别。
不想她还没到金城，就被杜衡之前带在身边的红蜘蛛偷袭，被咬死了。
再晚一个小时偷袭我就好了。
怀着这样的遗憾，她第一次动用了属于天道的力量，回到了多年前，找到一个人体实验室，钻进了一个胚胎里。
这一次，她还没睁开眼，就尝到了疼痛的滋味。
在实验室里的六年，她终于体会到了杜衡当年说的，他生不如死。
如杜衡一样，在她六岁时，她也终于熬不住，杀光那些研究人员，逃出了那个该死的地狱。
她知道杜衡在哪儿。
她往麦城的方向走了几天，遇到一个长得有些像杜衡的人，倒在她面前。
之后她被这个人收养，取名杜若。
听到自己的名字叫‘杜若’，杜若愣了很久。
她成了杜若，那原来的杜若呢？
趁养母不在家，她偷溜去了金城一次，看到了曾经的家人和青梅竹马。
她们都围着一个人。
一个叫卫奚的人。
杜若围观了十分钟，发现她们曾经喜欢的，爱的，似乎不是自己，而是卫奚——只要是卫奚，她们就会喜欢。
原来是这样的。
她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挺好的。
杜若回了麦城，如其他人类一样学习成长，多年后，她终于见到了杜衡。
第一次看到杜衡，他牵着他爸爸的手，顶着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谁都是怯生生的。
与那个大的杜衡完全不像。
杜若暗中观察着，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见他失去爸爸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一边哭还要一边安慰自己:“小衡不哭，爸爸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小衡，爱哭的小孩没有糖吃，不能哭……”
头一次，杜若想抱抱他。
之后，养母杜衍把他带回了家。
在杜衍的安排下，杜若成了他的未婚妻，要负责保护他，照顾他。
那天杜衡看着杜若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充满信任和喜悦。
很漂亮的眼睛，杜若记了很久。
几年后，杜衍也走了。
杜衍下葬的那一晚，杜若和杜衡说，等过几年，你要是还想和我结婚，我们就结。
杜若不是人，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她始终都懂得，何为责任。
只是两年后，杜若和人出城去查一件事时，出了意外，失去了记忆。
和她一起的人是卫奚。
那个身份过去是杜若的。
卫家的人很好，杜若以为卫奚也不会坏，没想到看走了眼。
卫奚从不是她。
一样的皮囊，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成长环境，灵魂换了，就是两个人了。
杜若在杀死红蜘蛛后，放松睡了一觉，哪知道醒来就忘掉了杜衡，也忘记了自己是杜若，变成了一条藤蔓。
她一年又一年的缩在黑暗里，直到有一次，有两个人类来到她藏身的地方，说起了杜衡的名字。
那两人说，杜衡终于要死了，卫奚找到了除掉杜衡的办法。
杜衡，杜衡。
这名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杜若昏昏沉沉的趴了两天，想起了过去。
她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亲眼看着已经长大的杜衡冲进陷阱里，被卫奚和林焉等人合力，一起炸成了飞灰。
杜若看得分明，那陷阱里吸引杜衡踏进去的，是一个有着她的脸的傀儡。
一切失了控。
杜若将卫奚撕成了碎片。
其他人也被她抽飞出去，纷纷吐血晕过去。
杜若选择了再一次死亡。
与上一次死亡不同。
上一次她是因为好奇，因为想知道杜衡到底遭遇了什么，假如自己经历了他所经历，自己是否能够大方说原谅。
她现在有了答案。
她不能。
这次杜若选择死亡。
则是因为，她想再遇见杜衡。
她想请他，原谅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还想问他，可还愿意和她结婚，这一次不是因为责任，只是因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