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
莱托中校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像是陈年酒窖里未曾开启的红酒瓶,封存着某种不愿倾倒而出的情绪。
血魔大君坐在长椅上,手中轻轻晃动着一杯深红色的酒液。微微泛起的涟漪映照着他的微笑,带着某种悠然的戏谑。他的金色眼眸宛如捕猎前欣赏猎物挣扎的猛禽。
“莱托,你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血魔大君轻笑道,声音仿若丝绸拂过空气,“是什么让你皱着眉头?难道是我招待你的这些酒还不够美味吗?还是,你嫌下酒菜太过清淡了?”
莱托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那具残破的尸体上,血泊已然蔓延到了精雕细琢的地毯上,一旁的残肢沾染了昂贵的木质家具。死者的面容扭曲着,似乎仍然带着惊恐,而他身旁倒下的,是他同样破碎的妻子和孩子。
莱托的指尖微微收紧。
“大君……”
“唔,当然,好的红酒应该搭配庸人对命运的可悲反抗,和溺毙在预言中的英雄的狂妄。”血魔大君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悠然地品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在舞台上编织故事供自己享乐这方面,他们的造诣就连我也会啧啧称奇。但很遗憾,我们的维多利亚朋友们太依赖‘虚构’了。”
莱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我刚刚看到,您把这位贵族的妻子和孩子,都喂给了您的部队。”
血魔大君依旧是那副优雅自若的神情,他并未回应,只是轻轻地晃动酒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莱托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我支持您对潜在叛乱分子的审查,可是……唔……”
突然间,他的声音消失了。
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扼住,血液仿佛倒流般涌向头颅,使得耳鸣声轰然作响。他的四肢迅速失去力气,跪倒在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空气,试图吸入哪怕一丝氧气。
在视野彻底被血雾蒙上之前,他看到血魔依旧坐在原处,优雅、平静,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中校!”
身后的士兵们惊恐地冲了上来,他们迅速举起武器,军刀、弓弩……这些维多利亚最精锐的战士们,此刻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列队,保护中校!”
血魔大君终于抬起了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你们准备在这里对抗我?”
士兵们沉默。没有人回答。
但血魔大君微微勾起唇角,像是在倾听着什么:“你们血液的味道不是这么说的。”
那双金色的瞳孔似乎穿透了所有人的骨血,他缓缓说道:“恐惧……担忧……它们在尖叫,尖叫着迫使你们退后,从我眼前逃开。”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终于,一名士兵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吞咽恐惧。
“……保持阵型!防御!”
他们试图稳住自己的意志,试图用秩序抵挡血魔的威压。可他们的嘴唇已经与脸色一样苍白。
莱托竭尽全力地喘息着,终于从喉间挤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放下武器……”
他的指尖微微发麻,每一个字都是费尽力气的挣扎。
“散……散开。”
“中校……”
“……这是命令。”
士兵们无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整齐地撤退,动作迅速且安静。
莱托终于支撑不住,准备沉入这萨卡兹为他铺就的黑暗深渊中。
就在那一刻,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丝缎般柔滑,又如利刃般冰冷。
“莱托……莱托。”
血魔大君轻轻笑了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信任,不是吗?”
空气重新回到了莱托的肺部,他猛地大口喘息,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跪伏在地。
“我已经很仁慈了,”血魔大君自顾自地继续道,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帮你和你的下属们遮掩那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那些偷偷摸摸的交易,那些小巷里的黑市……我不在乎,因为我不认为欲望和贪婪应该被惩罚。”
他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可是,你也该对我回以同样的信任。”
血魔大君举起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缓缓旋转,倒映着他金色的眼眸。
“许多高卢贵族都喜欢养羽兽,”他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轻柔,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人们为那些漂亮的小家伙打造嵌满珠宝的笼子,给它们准备好最柔软的垫子。”
“它们只要叫起来,就会被送上最好的吃食。”
“当它们心情不好,偶尔啄几下人们的手背,人们甚至还会兴高采烈,向彼此宣扬自家羽兽的聪慧与个性。”
血魔大君轻轻笑了笑,俯视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莱托。
“你觉得……笼子里的羽兽,会误以为它们驯化了主人吗?”
空气彻底回到了莱托的肺部,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四肢仍在颤抖,可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丝毫颤抖。
他缓缓低头,压下心中的所有愤怒与恐惧,深深地弯下腰,向血魔大君行了一礼。
“……感谢您的仁慈,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