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京的路上却出现了意外。
珍娘着急赶路,便安排降雪去了苏城暂住。
当降雪牵着“肥仔”走进桃花巷的时候,她才知晓,原来闻名天下的新华书肆竟然是珍娘的产业。
那一刻,她的心变得愈发火热起来。
原来女子真的可以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
苏城的新华书肆不大,但是名头可不小,来往的读书人络绎不绝。
降雪和六子二人,常常忙的晕头转向。
每日与书本字画打交道,虽然忙碌,降雪的内心却安定充实。
然而读书人中败类也不少。
书肆多了个美人掌柜,难免有些龌龊之人想要占便宜。
六子知道降雪是东家的朋友,自然不会让她受欺负。
于是一拳打倒了那个企图占便宜的读书人。
正所谓,士、农、工、商。
人人生而不平等。
读书人为上等,商人为下等。
一个书肆的管事,殴打了读书人,这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更何况这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
秀才不依不饶,这事情最终闹到了知府大人的面前。
这也是降雪第一次见曲澄。
他是庄严肃穆,端坐上首的青天大老爷。
她是无比狼狈,跪在堂下的一介民女。
向来官府都会偏帮有功名之人,降雪心中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曲澄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并没有惩罚六子和降雪,反而将那个秀才狠狠训斥了一番。
说他枉读圣贤书,竟然做出欺凌女子的恶行。
秀才情急之下狡辩,说是降雪先勾引于他。
这样的指控对女子来说是致命的,向来百试百灵。
但是,曲澄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痛斥秀才不仅不知悔改,还恶意攀诬无辜女子,罪上加罪。
最终,秀才的功名被革除,且永不允许参加科举。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降雪几乎痛哭失声。
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非议,明明每次都是别人的错,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是她。
除了珍娘以外,终于有第二个人用这场正义的判决告诉她。
她没错,错的是那些内心龌龊的男人。
数日后的清晨,降雪照例在书肆整理书籍。
甫一回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藏青色常服的男子。
正是盛夏时节,桃花巷的风都暖暖的。
“曲,曲大人。”
降雪差点都结巴了,“大人,您,您快请进。”
之前听街坊们说曲知府是个好官,她还不相信。
当官的,能有几个真正为百姓做好事的。
但自打那日曲知府替她伸冤,她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转变。
一盏清茶送到了曲澄的面前,他竟然有些晃神。
原本只是因为公务烦闷,随便走走,怎么就走到了书肆了。
或许是因为脑海中总是闪现出当日公堂之上,那名女子忧伤哀戚的眼神吧!
“曲大人,请喝茶。”
降雪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属于江南女子的软糯。
曲澄愣愣地接下了茶盏,下意识抿了一口。
只觉得唇齿留香,隽永至极。
“这是什么茶?”
他问。
“这是民女自己调配的花草茶,比不得大人平日里喝的好茶。”
她答。
简单的一问一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一个喝茶,一个整理书籍,倒也十分和谐。
只是书肆并非茶楼,曲澄也不能一直喝茶喝个没完。
来店里的客人刚一进门,就见知府大人在大厅里坐着,急急忙忙便溜了。
当第三拨客人匆忙离去之后,曲澄终究是坐不住了。
“多谢降雪姑娘的招待,今日多有打扰,本官也该走了。”
降雪放下手中的书本,快走几步过来。
“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您对民女有恩,日后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常来书肆喝茶排解。”
她隐隐能看出来曲澄的情绪。
自古贪官易做,好官难当。
曲大人应该有很多烦心事。
曲澄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声道,“好。”
自此,书肆多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不买书,不多话,只是安静的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降雪每次都贴心的送上一壶清茶,和一些点心。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两人互不干扰,又无比默契。
直到有一天,降雪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传信。
京城之危已解,珍娘让她带着“肥仔”回京。
降雪第一反应是开心,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可以见到曾经的姐妹们。
然而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丝舍不得。
桃花巷的生活很美好,她很喜欢。
……
再一次踏入京城,降雪只觉得恍若隔世。
恰逢“盛夏之乱”刚刚被平息,京城经历了一次大清洗,倒是越发热闹繁华。
降雪安心留下,跟彩云一起打理书肆。
这一段宁静而又充实的时光,也让她的人生再次焕发了生机。
直到有一天,书肆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国公府的表少爷,袁世泽。
袁世泽看起来是个老实的读书人,但其实颇有主见,性子也有些执拗。
六年前,他对降雪一见钟情。
哪怕被拒绝,也不曾忘怀。
多年过去,孑然一身。
“降,降雪,我倾慕于你。这些年我一直未娶妻,因为我忘不了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古板的书呆子说起情话来,虽然干巴巴的,但却无比真诚。
降雪的心神忍不住一晃。
曾经她只将袁世泽看的与其他世家贵公子一般无二。
袁世泽对她,喜欢或许是真的喜欢。
但是,男人的深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爹爹对娘亲曾经何尝不是爱,最后不还是喜新厌旧,弃如敝履。
只是袁世泽如此长情,竟然为了她多年未娶。
这是降雪怎么都没想到的。
她感到无所适从。
这些年来,她见过许多对她有所企图的名士、乡绅。
却从未有人如此认真地说要娶她为妻。
袁世泽的身份如此尊贵,又怎会是她这样的人能够高攀的呢?
降雪苦笑着再次拒绝。
“袁公子错爱,降雪只是一介民女,实在无福消受。”
看着袁世泽落寞的神情,她有些愧疚。
但也仅仅只是愧疚。
然后某一天,书肆里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苏城知府,曲澄。
第一眼见到他,降雪是惊喜的。
曲澄于她是恩人。
勉强高攀的话,可以算是故友。
对,故友。
至少在降雪的心里是这样定位的。
然而这位苏城的故友对她似乎不是抱着同样的态度。
他说。
“降雪姑娘,本官倾慕于你,愿十里红妆聘你为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