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南从四景园中提着木桶出来,倒掉脏水。
肩上落了些许梅花。
陆观南捻着花瓣,轻轻嗅闻,极沁润的清寒梅香,是阿凌非常喜欢的。
可他却又说,不及自己身上的气味。
陆观南懊恼地捏着发烫的耳垂,用力晃着脑袋,有一瞬间真想把人拽过来,好好盘问个清楚,或者摁住他的脑袋,叫他既没那个心思,就不要随便乱撩拨。
可是他不敢冒险。
凌当归的眼神很澄澈,很坦荡,甚至连凑到他怀里闻气味这么暧昧亲密的事情都做得大大方方。
他……分明是不喜欢我。
陆观南有些迁怒地敲了一下木桶,木桶沿着石阶滚了下去。陆观南分外无力,起身去扶起木桶,放回井边。
直到晚上,陆观南都没看到凌当归。
吉祥咬着馒头,表情里有几分得意舒爽:“怎么?我们可都知道,世子去白马楼吃饭了,陆府大公子请客。呀,世子居然没带着你吗?噢!你终于被打入冷宫了。”
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他可记得这家伙是怎么撬他墙角的。
陆观南冷着脸:“……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这话扎了吉祥的心,他狠狠一啃馒头,当然是因为他最近总是在世子耳边说陆观南的坏话,被勒令反省了。
不过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吉祥龇牙咧嘴。
陆观南喝了口粥。
陆温白请客,怎么看,都有点鸿门宴的样子。
不过眼下祁王领兵在外,薛王顾忌着。
只要清都这边敢对祁王世子动手,消息若没拦截住,毫无疑问会刺激到祁王,立地而反也未可知。
但这也说不准,半月前就有一波疑似陆渊派出去的刺客,想要刺杀阿凌。
陆观南一碗粥喝得相当不安生,又问:“东梧卫跟着去了吗?几个?”
“当然去了,我们世子这脾性,王爷是一清二楚的,但凡出门,必有东梧卫跟随。几个啊?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几个心腹。”吉祥挑了点咸菜干,“哦对了,还有一个才来的,也跟着去了,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好像姓闫。”
吉祥哼声,“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家伙谄媚,很喜欢围着世子转。你可得小心点啊,别真的被打入冷宫。”
陆观南皱眉,又是闫庚,他倒是会见缝插针,趁虚而入。
吉祥还在碎碎念,“不过我觉得吧,他长得不如你,世子未必看得上。你放心好了,长相这一点上,你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不过就怕世子喜新厌旧,你懂的,我们世子一向喜好流连花……”
陆观南一口气喝完粥,放下筷子就走了。
“喂!你碗还没刷呢!”吉祥被气得够呛。
若陆观南没记错的话,白马楼离花月街也不远。一群人,吃完饭喝了酒,再商量着去春夜坊瞧瞧,也不是没可能。阿凌自然是不爱逛赏青楼的,但若万一被下药……再有春夜坊对面的那家赵氏蜜饯铺子,神秘的背后老板,阿凌还疑似认识……
想起这些,陆观南哪还待得住,回屋提了苍雪剑便出门,直奔向白马楼。
走到雀仙桥上,忽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
陆观南素来不喜幼童,因而让了个位置,便继续往前走。
衣角却被拽住了。
陆观南低头看向小孩,模样冷冰冰的。
小孩扎着两个揪揪,一手抓着糖葫芦串,一手将一个纸袋塞到陆观南手里,扬起大大的笑容:“给哥哥的。”
陆观南看到纸袋上印有的“赵氏果脯”四个字,眼眸一沉,问:“谁给我的?他人呢?”
小孩摇摇头,一派天真活泼,“一个不认识的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那个姐姐,长得好漂亮。咦,刚才还在那边的,应该已经走了。”
说完,小孩美滋滋地咬了口糖葫芦,蹦蹦跳跳走了。
陆观南找个地方坐下来,扯开红绳。
纸袋里装的是蜜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陆观南皱着眉头,倒出所有蜜饯,将包装的桑皮纸全部摊开,不同的纸上画着不同的图形。陆观南将纸拼拼凑凑,最终得到一个简易的路线图,旁边写着四个字:李氏书铺。
陆观南将桑皮纸收好揣怀里,先去了赵氏果脯,果不其然,铺子已经关门了。
他转头看向对面三楼的某处窗棂,若有所思。
算了,轻重缓急,还是先去白马楼守着吧,这路线图以后再研究。
“他这条路不是往清风街的。”
迟迟着急地问芰荷,“姐姐,该怎么办?”
芰荷同样一身劲装黑衣,隐没于黑夜中,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是去向白马楼的,看来在他心中,凌纵分量很重。”
“那上回尤笠那个事……”
迟迟和芰荷对视一眼,二人心虚得不行。
芰荷扶额,懊恼道:“让春葭派人盯紧白马楼,看好凌纵吧。”
迟迟飞音传信,本还想嘀咕几句,陆观南怎么就看上凌纵这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但是想想还是憋住了,在心中默念,少主人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再去送下信。这边交给你,我先去仪景那儿,免得相国大人久等。”
这信可是相当难送。
陆观南接到第二封信,上面写着大字:事关重大,速来。
依然被忽视。
陆观南接到第三个小孩送来的第三封信,已经在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了。
小孩哭着被吓跑。
陆观南拆开信,目光沉沉,盯着看了许久。
那信上写着:已派人保护凌纵。速来李氏书铺,有关君身世,字字真切,违者必天谴。
身世?
陆观南环顾四周,幽夜之中,不知道布了多少双眼睛。
他稍有犹豫,又疑心这是调虎离山,将他引走,对方好对阿凌下手。
陆观南撕掉密信,还是决定去白马楼,看到人才能放下心。
迟迟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屋顶上跳下来,直接拦住陆观南,扯下蒙面,急躁道:“哎呀你就跟我们走吧,真的是要紧的大事!”
陆观南认出这是上回那个来找李十三的许国密探,不动声色地握着剑:“是你送的信?”
“对……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迟迟看了下时辰,“快走吧快走吧,带您去见一个人,他在此处不能久留,过了今夜便要动身离开了。”
陆观南无动于衷,“谁?”
迟迟看他如此疑心,只好压低声音道:“许国的相国,秦从云秦大人!”
陆观南微眯眼眸,“什么意思?”
看样子,还真是不说清楚就不走。偏偏迟迟也没辙,要么就是打,将人绑走。可一来,她打不过陆观南,二来现在哪还敢对陆观南动手。
“走吧走吧,求您了。凌纵那边,保证他不会出事!”
迟迟欲哭无泪,态度恭恭敬敬。
这玩的什么把戏?
倒是让陆观南有些困惑茫然了,思索片刻,道:“带路。”
迟迟欣喜若狂,积极得很,“就在李十三那个书铺的密道里,走这边!”
而另一边,白马楼。
凌当归嚣张本性重出江湖,怼了一众人,累积收获300积分,正喝水润喉,决定再战。
“吃啊,不是吃饭吗?怎么都不吃啊?”
陆温白第一个回过神来,起身与他碰杯,面带愧疚:“世子,尤笠那件事,是我记错了方向,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先干为敬。”
“尤笠?”
凌当归完全忘了这回事。
在徐钟的提醒下,才想起来。
他呵呵道:“啧,不说我都忘了。无妨啊无妨,想必陆大公子,必然——不是故意的。”
虽这么说,但阴阳怪气之意非常明显。
“滴——获得50积分,累积积分。”
陆温白尴尬一笑,只当听不出来这一层。
徐钟出来打圆场。
父亲去弘都赈灾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再惹祁王世子,否则就是尤笠的下场。他虽不知缘由,但父亲说的,总没错,故而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
朝堂的局势真是瞬息万变,祁王竟又掌了兵权。听说与乌塔一战,大获全胜,仞州之困得解,全军正打算班师回朝。
现在真是两边都不能得罪,夹在中间属实为难。
想着,徐钟苦笑,给凌当归添满酒,又给与薛王交好的陆温白也添满。
“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