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记》从二人幼年开始写起,针锋相对中却不由动心,行文中很有《春意闹》的十八禁气息。
陆观南与凌纵是曾经的表兄弟,自幼便不合。他自诩清高,其实很讨厌凌纵,此人声色犬马、仗势欺人,年纪虽轻,却是劣迹斑斑,横行霸道,甚至还犯过人命案。
而在李十三的笔下,在他仍是“平昌公府公子”期间,竟然会与“凌纵”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了?而“凌纵”还因为他吃醋遣散了几房特别宠爱的小妾,后来又因为“凌纵”逛青楼、与女子缠绵而争风吃醋、大吵一架……
简直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凌当归那般生气了。
像这样的书,就应该全都禁了,堆在一起全烧掉。
火势渐灭,最后一线火光被扑灭,陆观南轻捻指间的焦味,缓了缓呼吸,心平气和。
“正写到高潮处啊……你你你……”
李十三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跪到书铺外青石街上,对着那一地灰烬痛哭哀悼,一边还瞪着陆观南,“我跟你拼了……”
陆观南随手翻着那堆挑好的话本,置若罔闻,见他这般模样,反觉得开心痛快。
清溪又粗暴地抓起李十三,“闭嘴,回府。”
李十三的眼泪和哭声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打了个嗝。
正要走时,陆观南余光瞥到西侧堆书的地方似乎有一角书纸翘起,然而又不像是书。
陆观南走过去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张通缉令,大约是被李十三用来垫过书或者那张惨遭毒手的桌子,人像上有几道深色带灰土的划痕,一些字也看不清了。
陆观南看向李十三。
李十三莫名抖了一下,一股脑全交代了:“京兆府前些日子抓捕了清都城南那条道上的一伙山贼流寇,只剩下这个人逃出去了,你可别看这人长得年轻,实际上却是那伙山贼的头头,杀人放火的主意都是他出的,特别危险!我前番看见一个长得很像的,便揭下了此通缉令去衙门,结果是我认错了,还挨了一顿板子……”
清溪懒得啰嗦那么多,“还不快走。”
陆观南将人像放回原处,抱着一摞话本离开。李十三知道要带他去见传说中凶残恶毒的世子,紧张极了,面无人色,一个劲地叽里咕噜念叨,求神拜佛地保佑自己。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世子要找他,疑心是自己写《恨海记》被发现了,但刚才他们找过来,点出的又是《春意闹》……想想还是《春意闹》的问题更大。
可《春意闹》一经发行,立马就火了,他赚得盆满钵满,虽说很快又被禁了,但百姓都很喜欢啊,私下屡禁不止。
他本想问问,左边看看,杀伐之气太重,动不动就扔刀;右边看看,倒是有几分温和君子气,但心思深不见底,还烧了他的稿子。算了,还是给咽了回去。
“好巧啊,大哥。”
李十三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调笑声音冲散了,只见前来两个人,俱是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出身富贵高门的公子哥。
那两人围着陆观南,百般打量。
是陆辰荣和尤笠。
曾经这二人也是谁也看不上谁,却能一起过来嘲笑另一个更看不起的人。
所以说,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的,一是家族利益,二是共同厌恶之人。
陆辰荣不怀好意,眼中闪过厌恶,“今日凌世子怎么肯放你出门了?这么好的时机,你又有武功,完全可以逃跑,需要我帮忙吗?”
“陆二公子,人家现在怕是不想离开祁王府。逃出清都,无非就是一穷二白,过得寒酸的日子。但是在祁王府呢,讨好献媚世子,可不是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吗,若功力高的话,叫世子欲罢不能,这‘男宠’的位置坐得自然就更稳了。”
尤笠接话,二人一唱一和。
陆观南无动于衷,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们。
“真没想到,大哥原来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辰荣啧声连连,摇了摇头,像是分外惋惜怜悯的样子,“你原先可是我们冰清玉洁的陆府大公子,如今怎么会沦落为靠皮肉取悦男人,哎,还是跟的凌世子,这简直连春夜坊的妓子都不如啊。”
陆观南抱着话本,指节攥得发白,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些是什么?”陆辰荣不甘心他没有任何反应,翻了翻他手里的书,“话本子啊,我正也要送世子与大哥一些礼物呢。”
他唤了一声小厮,小厮立马递上一本书。
陆观南没接,那封面是直白露骨的情欲画面。
陆辰荣笑了笑,“我忘了,大哥最是君子,不近女色,这等污浊那是辱没了大哥。”
边说,边将那本书放在话本最上面。
尤笠的眼神在陆观南身上游走,饱含深意道:“陆公子,世子那人我们都知道,对女子从来都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你让他拿去学学,温柔一点。当然陆公子也跟着学学技巧,如何讨男子神魂颠倒。若是日后被世子嫌弃,这总算也是有去处。陆大公子,我会让人在南风馆给你留个位置的。”
清溪不打算为陆观南说话,李十三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陆观南,此时更是如鹌鹑一样缩着。
尤笠一肚子坏水,笑得恶寒,“但说起来,其实看书到底是隔了一层,陆公子,不若我们带你去南风馆瞧瞧吧?就当是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了?”
陆观南眸色微沉,一双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改日吧,尤公子若是对南风馆实在感兴趣,不若去问问令尊大人,他或许能指导一二。”
“你胡说什么?”感觉周围人的脸色变得微妙,尤笠怒上心头,“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陆观南却是淡淡一笑,“没什么关系,我随口一说。”
尤笠阴沉道:“你好大的胆子!”
“尤公子不必生气,我的这位‘兄长’无计可施,信口胡说罢了。”
陆辰荣走上几步,上下打量,“兄长,我与尤公子半路相遇,正要去吃饭,不如你也一道来吧。我有很多话想跟兄长说呢。”
尤笠眼珠一转,立马就明白了陆辰荣的意思,转怒为喜:“是啊,一起吧,白马楼新出了菜,价值千金。”
“不必了,我身份低微,怕是上不了公侯官家的桌。”
陆观南不欲多言,正要走,一只手臂抬起,将他拦住。
“兄长,你要去。”不容置疑的语气。
陆观南扫视周遭,语声更加坚定:“我不去。”
氛围有一瞬的凝滞,陆辰荣眯了眯眼,似乎也并不意外。他轻轻拍掌,身后的家仆即刻上前,围着陆观南,俨然是多对一的群殴架势。
陆观南慢慢地将书放下,一脸平静。
李十三腿脚哆嗦,想趁机溜走,却被清溪一把揪住。
“喂,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不救他?”李十三问。
清溪冷冷道:“不需要。”
很快李十三就明白了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尤其是当那群家仆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抱头痛得直叫唤的时候。
陆辰荣咬牙,“兄长的武功好厉害。”
陆观南抱起那堆话本和春宫图,仍是面无波澜,“二位公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世子等急会骂人的。”
……
祁王府,东梧阁。
凌当归喝完药又躺着睡了一会,睡意昏沉时听到系统提示,又获得了300积分。
醒了之后喝了碗醒神汤,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放男主出去,岂不是送上门让人去嘲讽,也难怪又多了三百积分。
“世子,风絮的传信。”
凌当归接过来一扫,随后将信烧掉,不留痕迹。
清溪将瑟瑟发抖的李十三带了过来,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描述出来,一个词都没有漏掉。
“他人呢?”
“缥缃堂。”
凌当归飞快推着轮椅到缥缃堂,只见陆观南正将收来的新话本归入书格,神色沉静,但眉宇间隐隐浮着戾气。陆辰荣给的那本春宫图就在桌上摆着,陆观南似乎也要将它和寻常春宫图放到一起。
“唰”地一声,凌当归抢过来,刚看了一眼,脸颊就红透了,将本子往地上一摔,踩了几脚,炸毛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分明就是想把你卖去南风馆!看你被蹂躏!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奇耻大辱!可恶可恶!陆观南!你怎么这么胆小,为什么不骂回去!害得本世子也被笑话!”
“我……”打回去了。
不听不听,凌当归扭头转着轮椅就走,气势汹汹地喊吉祥给他更衣。
至于李十三,全程被世子忽略,恍恍惚惚。